太阳升上半天高,连家院子里也坐满了人。
院外也围着不少看热闹的人,只是没人喧哗,不对,应该是没人敢喧哗。
毕竟这院子里坐着村长镇长,还有两个镇上有头有脸的两个大掌柜的,村里人见个衙差都怕的直躲!
一下子看见这么多大人物,村里人随便咳嗽一声都觉得不妥!
姜奕辰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这情景,他皱眉看向连大郎,“这些人都没事做了吗?怎么都堆在你家院子外?”
连大郎习以为常的分开人群走了进去,进了院子才轻声回了姜奕辰,“人都会好奇,看热闹更是大家都喜欢的事儿,没必要在意。”
姜奕辰可不觉得让一群人围着看是不用在意的事儿,他看向院子中的谭镇长。
谭镇长正站起身来迎接他,满脸诚恳的笑,“多亏谭某今天来寻您,不然还不知道连姑娘家盖房子呢!就是今天没带什么礼来,只有一封从西北军那边过来的信。”
姜奕辰还没说话,连大郎喜的小脸绯红,满眼惊喜的看着谭镇长,“大叔您好,是我爹爹的信吗?”
连二郎一听噌一下挤到大哥身旁,一双黑亮的眼睛渴望的仰头看着谭镇长,看的谭镇长一阵头皮发麻,他也不知道是谁的信啊!
“我只知道收信是连漪,是不是你们爹爹的信我还真不清楚。”
说着谭镇长从袖袋里拿出一封信,递给连大郎,“连姑娘这会儿应该正在炒菜,我就交给你了。”
旁边的李长湖看着镇长对姜公子这副嘴脸也是无语的很,是,先前她外甥女跑出来只说了一句话,就又进了厨房。
可是他和他爹就在跟前,把信给他们家不行吗?
想到这李长湖自己又否定了,确实不能给他们,虽然他们是连家的长辈,却不是连家人,那给他外甥就对了,这小子不但是连家的人,还是连家的长子,按说比他外甥女还名正言顺啊!
姜奕辰知道谭镇长在他面前交这封信的目的,就是让他看见这东西他交了。
不管中间有什么关节,都跟他无关了!
姜奕辰看向周围看热闹的人,低声跟谭镇长说道,“谭镇长,抗旱很重要,让村民们都散了吧,该修整沟渠就修整沟渠去,抗旱的路还很长,一点儿都不能松懈啊!”
谭镇长低声应了,扭头看向林满仓,“林里长跟我去跟村民说几句话,也好安抚民心。”
谭镇长带着林满仓出了院子,姜奕辰满意了,他朝李恒老爷子拱手,“李老这身体很硬朗啊!”
李恒摸不着头脑,他不明白一个京城来的贵公子关注他做什么?
他一个山野村夫,了不起身上有把子力气,其他的那些……都埋在了三十多年前了!
所以李恒一点也不敢托大,连忙笑着回礼,“嗨!不硬朗了,一把年纪了,就窝在家里混吃等死了!”
姜奕辰突然笑了,他压低了声音说道,“李老爷子,我又不雇您走镖您怕什么呢?”
李恒挺直的背影就僵了一下,然后佯装不懂的眨眨眼,“姜公子,走镖那是练武的人才能干的,我们一家子都是种田的,上哪里去走镖,就是想赚那个钱,也没人敢雇我呀!”
姜奕辰见这老爷子笑面虎似的,只是眼里的笑意并没有达到眼底,就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了,只笑着点头,“种田也好,能安安稳稳的比什么都强,您外孙女救过我的命,您不用担心什么。”
李恒一听救命之恩就皱起了眉,这人的仇家不会是一般人,不会给连家带来什么后患吧!
姜奕辰理解李恒,所以他解释了一句,“您放心,麻烦都解决了,不会连累了连家的。”
李恒见这人直接说出去他的心事,也没有不自在,他只点点头,“我这外甥孙女不容易,因着她娘病了,她一个女孩子不得不撑起一家人的生计,等我知道的时候连家已经撑过了最难的时候了!”
这是李恒一直很介意的事,也是他最懊恼的事,他想,若是女儿一病不起,最后又没了,那他估计会悔恨终身的!
姜奕辰当然知道连家的情况,他醒过来的时候连家刚有起色。
一天几乎三顿都是粥,他就听见连漪自己念叨过,说她两个弟弟哪儿都好,就是做饭舍不得用米,煮粥煮习惯了!
那会儿太只觉得两个孩子好笑,这会儿听着却有点儿心疼,为着连漪那纤细的肩膀,要扛起一家四口人的生计而心疼!
想到那丫头还有一个二叔,姜奕辰就有点儿不高兴,那边那一家子人也要连漪一个女孩子操心!
真是……,姜奕辰真是半天觉得有点不知道怎么形容,说难听了不太好,不说难听他又憋的慌!
姜奕辰正纠结着呢!连漪从厨房走了出来,一边放下衣袖,一边找寻谭镇长,连大郎早就想找他大姐了,看见大姐出来就快步跑到大姐眼前,抬手把信递了上去。
“大姐快打开看看,看看是不是咱爹的信?”
连大郎急切,连漪更急,她不用想就知道这是谁的信,这又不是现代,交友方式多,可以交友满天下。
她在这时代一个朋友都没有,除了她那个去当兵的爹还有谁会给她写信!
所以连漪一边小心的拆信封,一边点头,“不用看,就是咱爹的信,这下子放心了,爹一定一切都好好的!”
连家两个男孩子都围在连漪身边,眼巴巴的看着大姐。
李恒在一边也听的清楚,知道女婿没事儿心里安稳了不少,只要人好好的,他就知足了!
连漪展开信纸仔细的分辨着,实在是繁体字太过难认了,有些字她要根据前后文才能猜出写的是什么!
等看完了连漪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只能琢磨了半天才想出来就一句贴切的,她这对儿爹娘才是真爱呀!
连漪无奈的把信交在大弟弟手里,“你自己看吧,看完了给娘送去,我估计娘又要好好哭一场了!”
听着连漪这话,李恒有点儿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那个女儿是爱哭了些,只不过他这个外孙女也太促狭了!
姜奕辰却喜欢这样的连漪,他觉得连漪就该这样自在,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促狭一些也没什么不好的!
李长湖则是好奇居多,他凑到外甥身后,瞪眼看着,等他看到大半也张大了嘴,指指信又指指连漪,“你爹说的是真的,不是,我这姐姐和姐夫可真有意思!”
连漪赞同的点点头,语气调侃的说道,“我爹那脑子里估计就我娘一个人,你看他从头到尾就问了一句,我和我弟弟还好吧?其他的都是问我娘的,我觉得我们三个可能是捡的!”
连大郎抬头,朝大姐点头,“爹就是这么说的,小时候我问爹我是从哪儿来的,爹说是地里捡的。”
连二郎也连连点头,“爹也是这么告诉我的,说我是树上捡的。”
连漪笑的停不下来,拍拍两个弟弟的脑袋,“好了,爹骗你们的,咱们都是娘生的,要不怎么会有一奶同胞这词。”
连大郎其实已经知道了,村里比他小的孩子很多,虽然那些婶子大娘说的都含蓄,他也隐约的知道孩子是从母亲的肚子里出来的!
连二郎还不太懂,他也不爱想那些事儿,因此他茫然的看着大姐,“大姐,爹信里都说什么了?”
连漪想到这两人干的事儿就有点儿无奈,她家这父母两都替对方考虑,她爹把钱都留在家里,瞒着她娘把钱塞在了她娘的嫁妆盒子里了。
而她娘更厉害,她把家里的钱,包括她嫁妆里的钱,都划拉划拉塞进了她爹的包袱里了,然后她爹看见那些钱的时候就懵了!
她爹是心急如焚啊!
可是当兵不自由,他没办法,急也只能忍着。
连漪这会儿算是明白了,她不多的记忆里连家原本不是穷人家,可是她穿过来那会穷的连饭都吃不饱,她也没多想,就挽起袖子赶紧赚钱了!
这会儿连漪算是彻底明白了,她们家根本不穷,她娘给她爹拿走了三十多两银子呢!
这三十两银子可是能买三四千斤粮食呢!
所以连漪现在很无语,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那可真是,奇妙的很啊!
李恒其实一直有些疑惑的,闺女嫁人的时候他给了五十两银子做嫁妆,虽然这么多年了,可也不能得个病就穷的连看病钱都没有了!
这会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李恒也想翻白眼了!
姜奕辰不可能凑过去,不过他还真挺好奇的,朝甲一瞄了一眼,又看了那封信一眼,甲一意会的朝周围看了看。
然后身法极快速的蹿上了房脊,院子里的人除了李恒没人察觉,李恒也没当回事,以为是这位姜公子有什么任务让他的护卫去完成。
所以,姜奕辰没一会儿就知道了那封信的内容。
听完之后,姜奕辰心情不太好,他替连漪不值,她那么辛苦的撑起家,却是因为这样莫名其妙的原因!
姜奕辰心情不好,脸色就不太好,谭镇长就有点儿战战兢兢,本来还有事儿要说,这会儿都不敢说了!
连漪没理会姜奕辰,她在厨房预备饭菜,有点儿渴,她出来是来喝水的!
所以连漪走到桌子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看了看桌上的几个杯子,连漪又顺手都给斟满了。
她拿起茶杯对谭镇长微点头,“家里没什么好茶,您将就着喝。”
谭镇长可不敢应这句话,他拿起茶杯朝连漪举了一下,“这茶很不错,没想到连姑娘喜欢绿茶,我那偶然得了半斤的碧螺春,连姑娘若是喜欢明日让小儿送过来。”
连漪可不想欠人这么大的人情,这时代的碧螺春很稀少,半斤就值不少银子,她也不是非喝碧螺春不可,所以连漪赶紧摇头,“不用麻烦令公子了,耽误了学业可就不美了!”
姜奕辰也不愿意谭家那个小子过来,他看向连漪,“连姑娘若是喜欢碧螺春让甲一去府城拿,那边还有大红袍和明前,连姑娘想喝什么茶都有。”
连漪听着这么壕无人性的话只想翻白眼,她朝着姜奕辰假笑了一下,“姜公子能弄到这么多好茶,那姜公子可能弄到海外来物,我对海外来的植物都很感兴趣!”
姜奕辰不加思索的点头,“回头你让甲二给府城那边送信,让栈掌柜的留意一些就行了,南来北往的商队常住他那个栈,海外来的各种货物数不胜数,还有很多漂亮的宝石光彩夺目,连姑娘不想弄几块儿做些首饰吗?”
连漪想都不想的摇头,她现在可没心思研究宝石漂亮不漂亮,也许以后她会有闲有钱去研究各种首饰。
连漪一口气喝完了半碗的茶水,这才看向姜奕辰,“多谢姜公子好意了,我这会儿可没这个闲心。”
喝完水,连漪又要进厨房,走到厨房门口她回头看向谭镇长,好像自打这谭镇长进院子,她娘就一步都没出过厨房!
谭镇长一边轻吹了两下茶水,一边抬眼看着厨房的方向,那个温柔似水的李婉柔不知现在长什么样了?
连漪回头,正好对上谭镇长带着期盼的眼神。
连漪突然有点儿闹心,这谭镇长是怎么回事儿?
老是看她家厨房干啥?
巳时过了一半,李恒请来的阴阳先生来到了。
神神叨叨的围着连家新旧两个院子转了一圈,一边走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反正连漪是一点儿也没听明白。
她就觉得这人真能装,一双眼睛总想瞄他几眼,把阴阳先生搞的有点紧张了!
念错了好几回词!
天气本来就热,再一紧张,阴阳先生感觉自己前胸后背都是汗。
好不容易走完了流程,阴阳先生连饭都不吃了,拿了李恒给的一两银子就告辞了!
临走之前,他看看谭镇长,再看看林满仓,最后看向姜奕辰,然后阴阳先生朝李恒说了一句,“连家的劫已经过了,以后必然家宅兴旺,紫气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