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着那枚橙子,一直没有舍得吃,直到傍晚,养母第一次带她进了制香室。面对陌生的环境,她感到万分局促,眨巴着眼睛,惴惴不安地望向四周。
手里那枚橙子已经被她掌心捂热。
制香室里各种香料奇异的香味传进她的鼻间,她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养母蹲下身,问她:“你想不想和我学香?”
她重重点了点头。
养母看见她手里的橙子,笑着对她说:“那今天,我们就用橙子做一款香吧。”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久到聂筝在想起这事时,已经有些模糊,那些破碎的记忆里,最鲜活的只有养母和蔼的笑脸,还有崇渐知朝自己递橙子的手。
今天抽到了这个主题,她想要复原养母为自己做的那款香。记忆中的味道最难忘记,这或许已经不仅仅只是一场比赛,养父母也曾参加制香大赛,站在领奖台上。
她希望用这种方式,缅怀纪念养父母,纪念曾经的那段日子。
一旦有了想法,接下来的操作便都有条理了许多。她有条不紊地站在选香区,挑选所需要的香料,艾叶、公丁香,桂花,薄荷和佛手柑。
她是最先挑选香料的一波选手,回到自己的工作台,刚刚准备开始,身后却传来一阵躁动。
“这怎么回事啊?邓矜,邓矜!”
循声回头,发现邓矜正伏在工作台上剧烈地咳嗽,整张脸憋得通红,他脖子上也起了一层细小的红疹。
聂筝也是过敏体质,一眼看过去,就判断出来邓矜的症状就是过敏。
她摸了摸兜,前两天崇渐知给自己买的地氯雷他定还随身带着,没想太多,她赶忙把药给邓矜送了过去。
“你给他吃的什么?”
一旁的男选手突然发问,有些紧张的样子。
她没有搭理对方,只是问邓矜:“你是不是有过敏史?”
邓矜点了点头,接过她递来的药,毫不犹豫地吃了。
“他这症状看起来挺邪乎的,要不然送医院吧……”
男选手继续说道。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人,对方马上心虚地低下了头。事实已经昭然若揭,肯定是这个男选手知道邓矜对什么过敏,故意制造了这起意外。
否则他不可能如此关切地在旁边一直问东问西。
眼见邓矜的症状好转了不少,聂筝也松了口气。
“多谢。”他把药还给她,虚弱地道了声谢。
“这药你留着吧。”
说罢,聂筝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与她相邻的选手,忍不住调侃了一句:“你还挺善良,邓矜是今年最热门的冠军选手,你帮了他,就是害了自己。”
她没有搭理对方,无法与对方共情。这不过是一场比赛,却上升到了一场人性的角逐。
比赛的结果关系到每一位选手未来的前途,还有他们背靠公司的利益。在这场比赛里拿到理想的名次,也是一位制香师对于自己实力的最好证明。
制香大赛的结果,聂筝比谁都更在乎。但如果通过这些不光彩的手段,去打压陷害比自己强劲的对手,哪怕最后得到了冠军,这冠军也是偷来的。
没有任何意义。
邓矜的制香主题无疑是这场比赛里最难的。聂筝已经觉得有些不公平,可作为当事人的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想要反抗的意愿,她也只能祝他好运了。
接下来的比赛过程还是很顺利的,没有意外发生,邓矜也安稳完成了比赛。
由于本场比赛要求做的是即时完成的香,所以不需要像前两场比赛那样,等待线香阴干,再由评委打分。
决赛的现场,所有选手制作完毕之后,会进行第二环节。
每一位选手按照编号,上台介绍自己香的创意构思。
聂筝上台,向所有观众讲述了关于这香的故事,她的目光始终都落在台下VIP观众席位上的男人,而他也一直在注视着她。
两人的目光对上,一瞬间似有千言万语,都包含在了温情的眼神中,传递给了对方。
接下来便是邓矜,台下的观众都很好奇,因为他的主题是本场比赛中最难的。以蛇为主题。
说是蛇其实并不准确,圭亚那有一种通体散发香味的蛇,名叫香蛇,它的尾巴处有一个小小的囊袋,能够分泌香味。
花蛇囊袋里的油脂,是一种非常名贵的香料。国内的大部分制香师对于它都有些陌生。
抽到了这种主题,只能听天由命。
时间邓矜缓缓上台,他手里拿着话筒,表现得有些局促。始终低着头,不敢面对观众。
过了半晌,台下观众已经有些躁动,他才终于缓缓开口。
“香蛇的香味,和麝香有些接近。我用了沉香、丁香、檀香、降真香、甲香、零陵香和苏荷油调制了这款香,这几种香能够中和香蛇香的腥味……味道整体很柔和,清凉中略带梅子的甘甜。”
说完,还没等观众进行提问,他便火速下了台。脸已经红透了。
听完他的介绍,聂筝久久无法回神。因为这香方……她竟似曾相识。
关于香蛇,她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可也知道一些。
在养父母留下的工作笔记里,曾经记录过这种生物的香,他们年轻的时候曾去南美洲待过一段时间,所以也曾到过圭亚那共和国。
在养父母的笔记里也曾记录过,花蛇的香味和麝香十分接近,加入丁香、檀香、降真香、甲香……剩下的几款香料她已经记不清了,可和邓矜说的,已经有七八分相似。
这是巧合吗?邓矜年纪才二十出头,为什么总给人一种阅历很深,见多识广的感觉。
而且他比赛的香方,她真的曾在养父母的工作记录里见过。她可以确定那并不是幻觉。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邓矜身上有太多古怪的地方。他的神秘,背景的扑朔迷离,还有今天的香……
聂筝越想越乱,在评委进场打分的时候,她找到台下的崇渐知,和他说了心里的疑惑。
崇渐知静静听她说完,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惊讶,眼神晦暗不明,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哥……”
“其实我对这个邓矜,也有些好奇。”
后半句话,被他隐去了,其实邓矜长得很像一个人,他们一直在找那人的下落,却始终没有结果。
一切的巧合都不是偶然,他意识到背后应该暗藏玄机。
不过现在还不如这么早下结论,等事情尘埃落定,他再和她说,也为时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