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商边境的小村落,李语风带着几名汉子一路相送。
“老于,车夫。”秦怀依次指着一位五十左右的干瘦半老头,一位身材壮硕如牛的光头,和一位四十多的妇人,眼睛却看着月儿,要她记住自己所说,“牛大锤,挑夫。李婶,做饭仆人。”
“修竹,你是跑腿的小厮,”秦怀指着秦修竹,“月儿是小姐,是宋人,家中有百亩良田,算是富户。因父母病故,家中无人做主,我是她家管家,带她去大商找她的大伯和三叔来给她做主。”
“马车不能坐了,今后我们用这驴车,破了点,但也符合小城富户的身份。”秦怀看着大家,示意各自记住自己的身份。
驴车简陋,连方便人上下的落脚蹬子都没有,粗布帘子像是多年没有洗过的灰色抹布。
秦怀略微弯腰,摸摸月儿的头,“月儿,接下来,我们两个不宜露面,哪怕是走小路也尽量都在车里。”
“嗯!”月儿乖巧的点头。
“月儿放心,我们会护你平安的。”秦修竹安慰月儿。
“嗯!”月儿再次乖巧的点头。
“李婶,你腿不好,就在这驴车后面坐着。”秦怀指着车厢后面的车板,突出的一块正好可以坐人。
“诶,军师,噢,不,先生,我您就甭操心了,我先走着,累了就在车后这么一挪就能上去,都不用停车的。”
秦怀转头,李语风此时也正笑嘻嘻的看着他们,看见好友望向自己,便朝他点了点头。“前路漫漫,我这两国要犯,就不送了。”
两人相视笑了笑,秦怀拉着小小的月儿走向前,对着李语风一揖到底,身后秦修竹等人纷纷效仿。
李语风收敛笑容,脸色凝重,和手下几名汉子还礼。此时一别,天高路远,今生就不知何时相见了。
驴车轱辘吱呀作响,摇摇晃晃的渐行渐远,村口拐角处,一只小手从布帘后伸出,朝目送的人们摆了摆手。
李语风的心脏仿佛被什么击中,那埋在心底多年的伤感,再次被撕裂。曾经有一个小女孩,以侍女身份陪着秦国太子入商,陪读中努力成为秦国才女,本以为可以荣归故里,结局却是不明不白的死他乡。
记得那也是一个黄昏,被选中的离乡女孩一次次的回头,无奈的挥手,小小的她受了多少委屈。
李语风听说成年后的她,很美,很善良!
“走,去边境搞点事情!搞点比皇族逃跑,狗屁祭天还大的事情,让所有的各国的探子,都盯着咱们,把所有的狗崽子,都引过来。”
数天以后,秦怀等人已到大商境内西南小镇。众人在镇外一处偏远的村庄落脚,秦修竹和老于进镇探听消息,顺便补充干粮等物资。
傍晚时分,秦修竹和老于驾着驴车,带着补给和探听的消息回村。
城门口张贴着布告,国师以星象国运作为借口,推算说若皇族祭天人选有闪失,可用百余名同时辰的普通人家孩子替换。皇帝宅心仁厚,不愿牺牲百姓子女,所以当务之急,是立刻找到郡主,尽皇族应尽的义务。布告后附有秦怀和月儿的画像,全天下通缉二人。
“真是够卑鄙,这样一来,我们举世皆敌,寸步难行。”秦修竹恨恨的说道,刚才看到的告示让他忿忿不平,“明明是这帮家伙的阴险诡计,却让他们说的悲天由人,这分明是转移矛盾。你说遇上脑子不清拦路的可怜人,咱们是打还是不打。”
“当然是打了!拦路的就是站朝廷那边的。”牛大锤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说话嗡嗡的,还用力挥了一下手。
月儿低着头,情绪非常低落。
“他们说你不道德,并不是你真的不好,而是你的所作所为不符合他们的标准。像这种让人送命祭天的事,明显就是朝廷在借机排除异己。”秦怀安抚月儿,“你千万不要以为自己的牺牲能带来什么,换来什么,屈服只能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
“好了,不用慌。朝廷的追捕令我们已经看到了,这属于阳谋,确实给我们添了不少麻烦,不过也在意料之中。还好,之前我们一直小心翼翼。现在我们在暗,他们在明,优势在我。只是往后,我们要更加小心,不但不能进城,连这村镇都不能靠近,大家要做好风餐露宿的心理准备了。”
“没事,我们能吃苦,就是怕苦了小姐。”中年仆妇李婶说道。
“对了,先生,我还听到一件事。”秦修竹张口道,“茶馆里,有几个人在说什么最近在宋楚边境,一群秦国以前的旧朝老将,要替什么一位大商皇子讨回公道。说这孩子是当今皇帝前些年南征时让一位侍女怀孕,后来怕名声不好就想弄死人家母子,结果被有良心的将士所救,一直隐忍偷生,现在孩子都快十岁了。”
“我靠,这大商皇帝人品这么差!”牛大锤脱口而出。
“不至于,大商皇帝还是皇子时候,弄出侍女怀孕的事,即便不想要这女子,也可以收府里当个低等侍妾。因为大商考校有继位条件的皇子,虽然花样很多,但绝不会受这种事的影响。相反,只要仗打赢了,再弄个儿子出来,说不定老皇帝更欢心。”秦怀思索着,已经有几分肯定的人了,“秦国旧朝将领?可有听说名号?”
“茶馆的人说了,听说是李语风李世叔!”
“果然是他。难怪这些天在附近城里很少看到监察司的人,看来都去了边境。语风,我这可是欠了你一个大人情。”
“先生,您是说,这些都是李世叔搞出来,替我们吸引大商密探的?”秦修竹问道。
秦怀点头。
“先生,李世叔会不会有危险?”月儿仰着头,一脸担心。
“大商监察司不仅有一群无孔不入的密探,动员能力更是天下一流。语风他一旧秦将,在宋楚边境搞的事情,不仅打了大商的脸,还让宋楚急着撇清,更让正在和大商闹矛盾的秦国看笑话。大商朝廷不管都不行,恨不得给他卸八块。如此一来,三国必定合力出击。不过以语风的能力,虽能活下来,只是实力只怕大损,少不得伤筋动骨。”
“要死很多人吧!”月儿低低地说,那些一路护送他们的人,虽然不怎么说话,但都很实在的对她好。
秦怀摸摸她的头,“所以,你更要好好活着,这样他们才值得。”
“对,赶紧长大,长大了他们就认不出来了!”李婶在一旁拿着那张公告,指着上面画的图,“过几年你大变样,这玩意就是废纸喽!”
“对,还要身体好,顿顿能吃两斤肥肉,气死那些想抓你的人!”牛大锤在一旁瓮声瓮气。
“啊?”月儿被吃肥肉哄得一愣一愣的,那东西恶心死了,还吃两斤。
“呵呵呵,别理他,他就是个棒槌!”老于在一旁笑呵呵的,“这些天先生为什么不让他进城?就因为他这块头,加上这大光头,走哪都能让捕快盯上,没事找事!”
月儿毕竟小,被众人的欢乐感染,跟着咯咯的笑了起来。
“虽然朝廷暂时无力分心对付我们,但捉捕文书又到了镇上,那我们就一切小心为上。今夜开始,我们也不在村庄过夜了,继续走一段小路,山里露宿吧。”秦怀很淡定,“老于,驾车出发吧。”
“好勒!驾!”随着一声清脆的鞭声,马车随后沿着崎岖山路朝前驶去。
马车内,秦怀闭目思索,“只想到会有通缉,却没想到朝廷用如此毒计。这一来,所有的名声都给了皇帝和朝廷,逃跑的祭品倒成了风口浪尖。好一个朝廷,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