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得了好处,就能像姨娘这般容光焕发了。”纾雅抿唇止笑,话中夹枪带棒。
余氏轻浮却并不蠢钝,一听此话便知是在敲打自己,气得攥紧了手中丝帕。
双方相顾无言,柳追萤站在一旁,懵懂的目光在那位陌生姐姐与自己母亲之间游移,捕捉到气氛中的异样。
她拽了拽余氏衣袖,低声询问:“那是哪家的姐姐?阿娘好似认识她?”
“她啊......是阿娘少时好友的女儿,说来也是你姐姐。”
纾雅眼见她松开牙关,硬生生挤出笑容,倏尔变得和颜悦色。
某一瞬间,她心中颇为感慨,余氏年轻时骄纵善妒,对情敌极尽虐待,但在自己子女面前却是一位好母亲,养得那柳追萤天真无邪不染纤尘。
她无心再看对方充满敌意的眸子,扭脸说道:“姐姐还有事,便不再叨扰张侧妃了,改日再会。”
张蓁会意,忙摇动纨扇,佯装回神,“哦,我正要送酒泉王妃出去,余夫人和柳妹妹自娱便是。”
纾雅微微颔首,笑意不改,然而柳追萤丝毫没嗅到什么危机、硝烟,只觉那人亲和大方,顾不得端正行礼,兴奋挥手与之道别。
“你不喜欢柳侧妃的阿娘?”送到府门口,张蓁方才沉声发问。
“蓁蓁这不是明知故问么。”纾雅面色依旧,说不上在意或忌恨,似乎那只是个不太看好的故人。
无论是生父柳呈章,还是他的夫人余氏,她都已不屑一想,如今唯一令她惦念的只有海棠步摇,那是母亲技艺冠绝的勋章,她必须夺回。
“总之也见不上几面。”张蓁沉吟片刻,不再纠结于此,转言道:
“对了,我听说数日前南珠公主被一名羽林郎劫走,陛下命京畿卫满城搜寻,她的亲兄杞王更是调集了所有府卫沿街寻找,仍未果,公主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纾雅闻之一顿,“公主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她与“劫匪”至今还待在德宁公主府,的确安然无恙。
张蓁待字闺中时,曾听过一段南珠公主痴恋表兄的故事,联想这次“劫持”来得莫名其妙,又正巧发生在选驸马之后,很难不生疑。
可见对方神色从容,她也只好点头应是。
告别张侧妃,纾雅的小车一路向东,欲往宁王府去,谁知刚行过巷子汇入大街时,迎面撞上骑行而过的许玦。
“殿下留步!”纾雅掀开侧窗帷帘,向马上之人呼唤道。
许玦调转马头,愣怔片刻,视线终于汇集到马车上那张熟悉的面庞。
他下马,示意身后小队卫兵跟祁昌华继续巡,自己则上前攀谈。
“正想去府上找你,着实碰巧了......”纾雅见状,连忙下车问安,随即疑惑道:“姐夫是在带人找南珠公主?”
自从京畿卫三日未寻得南珠,许多王府及公主府也开始召集府卫沿街打探。
许玦轻叹,“父皇为此头疼不已,我也只是略尽绵力罢了。你才病愈,此刻找我可是有要紧事?”
因怀揣私密,纾雅左右探视后邀他入了车厢,而后取出一只信筒当面拆开,
“中秋夜宴那件事,姐夫多少也听说了吧......前几日偶感风寒,姐姐屡屡入府探望,也是担心得紧,如今既然见好,我也得赶紧为自己洗脱。”
许玦将厚纸展开,其上密密麻麻写着陷害细节,俨然是一份供词。
当日皇帝冷处理,皇后掩口风,即使靠得近听了些风声,也都是冲着私通一事来,不堪入耳。
他与玉翘本就站在纾雅这边,自然信她所言,如今得来供状更是意外之喜。
“这是留了证人?”许玦免不得震惊一场,当他抱有怀疑入宫查证时,相关宫人皆不见踪影,那时他便知道有人动手“善后”。
纾雅点点头,“纾雅知道姐夫一直在收集梁王罪证,我的事仅为其中一环。上回在宸元宫,夫君说话若有不妥之处,纾雅代为致歉,我们之中唯有你心思最为缜密,你的付出总有一日会起最大效用。”
言语间,许玦已浏览过整页内容,折叠好供词,他只觉喉头干涩,一时间难以作答。
他是如此喜爱表兄,至今不减分毫,也从未觉得魏垣说话有何不妥,包括那日在宸元宫戳穿自己的谋划。
不过以往皆是表兄施以援手,如今他们身陷泥淖,终于也有求助于他的一刻。
念及此,喜悦与兴奋在他胸中杂糅,摧得心脏搏动不止。
许玦强压呼吸以保平静:“要留意梁王的错事还不简单?放心交给我吧,且看他自取灭亡。”
纾雅面露欣慰,郑重施礼。
面对重托,许玦仿佛吃了一口天赐蜜糖,心头笼罩着一层欢喜薄云,半晌方才定神。
“你从这条路来,可是去了趟晋王府?”
纾雅垂眸,眼低闪过一丝窘迫,“晋王殿下不在府中,我见了张侧妃,那些事终归要澄清。”
“的确不巧......”见她似是不知情,许玦温和一笑,“自去年起,七弟便请示父皇,准允他在农忙时节带城郊驻军入田垄助农,这几日城外的高粱熟了,今岁大丰,百姓也有得忙。”
“这是好事啊......炎国正值盛世,兵戈止,农桑兴,百姓以土谷为重,国家又以百姓为本,殿下本有爱民之心,切身体会劳作之苦更能敬之。”
听此言,纾雅本该高兴,可回应完许玦,胸口倏尔升起一股惆怅。
自己追随他,奉他为未来之君,却好似并不了解此人,与之生疏到行踪、理想皆不互通,所有联系仅系于那虚无缥缈的情爱之上。
她沉默半晌,才显露的几丝喜悦也荡然无存。
“去晋王府时张氏为难你了?”见纾雅闷闷不乐,许玦心泛疑惑,“若真如此,你千万别怕她,也别畏惧张家之威,七弟不便调和,但我会为你们......”
“非也非也!”纾雅忙不迭打断他,“张侧妃不是刁钻之人,再说,他怎就不便调和了?事涉两人,安抚张侧妃本该是他的责任。”
她羞赧中带了些愠意,说到最后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耽搁姐夫久了,你还是早些回府陪着姐姐吧,我病的这些日子她来回奔波,也是辛苦。”
回府?许玦眉头微蹙,今日寻皇妹还未得半点消息,恐怕还得忙活一两个时辰。
纾雅意识到自己话语有误,即刻更正道:“我是说迅速找到南珠公主,便可早些回府......放心,公主只是性子急,躲上几日便会回去与陛下好好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