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人,还听得见我说话么”纾雅探到床前,轻声询问,眼里还噙了一汪泪水。
魏垣嘴唇发白起皮,呼吸几许,微弱回应“我还醒着”与京畿卫拼杀这么久,他一口水也没来得及喝。
纾雅听见他回应,泪水夺眶而出“必心着人打水去了,哦对,我去给你倒杯茶。”
说罢,她转过身去,提起衣袖胡乱拭过泪痕,事发紧急,殿内并无茶水,她只好向宫女要了些泡茶所用的凉水。
“来,大人”纾雅坐上床沿,一手端着水碗,一手搀了魏垣起身。
他的确口渴,即便已经伤得连话都磕磕绊绊,还是艰难起身,大口喝着碗中凉水,嘴角血渍与唇上汗滴混入水中,一饮而尽。
喝完后,他呼吸似乎都更加通畅,纾雅放下水碗,拿了一只靠枕为他垫上“伤情不甚乐观,我,我为你宽衣。”
“什么?”
不等他同意,纾雅心一横,着手解起他的腰带,“脱衣服啊,不然怎么清理伤口”她面颊泪痕还泛着光,眼眶中一抹红不禁让人揪心。
她没有停下手中动作,魏垣面露难色,腰部往榻上沉了沉,压住腰带后侧。
“怎么如此复杂”纾雅眉头紧皱,目光死死锁定在他腰带的结上。
眼见拆不开,她额上冒出些许汗珠来,脸也因紧张而涨红,眼中泪水收敛下去,换上一副坚毅目光。
“等等”纾雅关切地望了魏垣一眼,随后转头对进出屋子收拾洒扫的宫女说道“姐姐们能帮我找一把剪刀吗?”宫女应声而去。
“不要!魏垣扼住纾雅手腕,声音急促。
“忍忍就好。”可如今剪刀已在纾雅手中,她自然以伤情为重,若不及时褪去上衣,血液凝结粘连衣物后便难以揭开。
随着布料被剪开,魏垣双眸紧闭眉头深锁,面色更加难看。
“让伍必心来”外衣才被揭开一角,魏垣便再度伸手制止了纾雅进一步的动作,这回他使出了仅存的所有力气。
“你别用劲,否则伤口还会渗血!”纾雅手腕一阵疼痛,手头之事也随之而停下,一时怔住,进退两难。
可想着情况紧急,纾雅还是不顾他的反对,想要继续。
“滚!”方才使了劲,现下魏垣整个人瘫倒在床上喘着粗气,话却说得决绝。
“魏兄,别说胡话”伍必心打来热水进入殿内,正好撞上这一幕,忙不迭跑上前来“纾雅,让我来吧。”
纾雅未曾料想他会作出如此反应,脑子一片空白,迟疑半晌,还是将剪刀递给伍必心,“想来御医马上就到,我先去催促一下。”
说罢,纾雅眼睫微颤,泪光再次涌现,最后望一眼魏垣,转身离开寝殿。
伍必心不敢怠慢一刻,在热水里浸湿拭帕后替魏垣擦净脸上的血块,脸色泛着平日里难以见到的严肃,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魏垣喉结上下滚动,眉眼舒展开来,眼神也不住地往门口处瞟,说道“不想她看到”呵斥并非他本意,那个字刚说出口,他就已经开始后悔,只当是自己不清醒了。
“行行行,你有理,别乱动。”
请完御医后,纾雅空白的脑袋才逐渐被意识填满,无缘无故受他一顿气,心中自是不好受,可念在他受了重伤,她心中隐隐升起的火苗又熄灭下去。
她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在这空当里还去探望了一眼长公主。长公主还在昏睡当中,御医说是受惊疲累,无性命之忧,除了脖颈与手掌上的几处刀口,再无其他伤痕。
如今长公主屋内也是挤满了人,她身边那位姑姑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与宫人一同忙上忙下,听御医差遣。
纾雅心想这长公主也是个烈性女子,以死明志这种事说做就做,幸亏伤口不深,捡回一条命。
复盘着今日之事,纾雅无意中又走到魏垣那边,听着屋内嘈杂之声,纾雅不知该不该进去,可那片嘈杂中分明夹带了魏垣的呼痛。
她贴在大门口静听屋内人谈话,说是正在剜除烧伤的烂肉,不禁心头一紧,接着就是跳动不断。
“表兄!”
犹疑之时,南珠公主风风火火赶到,身后侍女险些没有跟上。
南珠今夜也过得不太平,好不容易才从掖庭放出来,第一天就遇到叛军造反,现下头顶饰物塌的塌,散的散,披帛也在的路上被丢弃。
她径直闯入殿中,向床榻处奔去。纾雅的心也被牵动,也随之入殿,可她只敢站在门口远远看他一眼。
只见魏垣口中含着一片布块,御医正用刀子刮着伤口上的秽物。他听见门口有动静,头也稍稍转了过来,注视半晌,手臂不住地抬起。
纾雅知道他是看见了自己,顿时鼻头一酸。
南珠公主顺势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嗓音颤抖道“你怎么伤成这样,父皇怎能叫你一人上去呢”情至深处,潸然泪下。
此刻伤口烂肉已刮除干净,魏垣吐出口中布片,抬眸望了一眼南珠,眼中布满血丝,“此处血腥气重,公主不该来”边说,边抽回被她握住的那只手。
“表兄别这么说,若非你救驾有功,如今局势还不知如何。”南珠没多想,说起今夜危机起身嗔怪道“我哥哥真没用,一遇事儿就不知跑到哪儿去了,真是没脸说。”
“五殿下与我一同疏散了百姓”魏垣声音微弱,满脸满身都已汗湿。
南珠闻言噤了声,提袖轻拭泪水,嘴唇微抿,“总之御医说你没事,我才放心,你若是呜呜”
她回到宫中,连椅子也来不及坐一刻就奔来紫薇殿探望,魏垣也不好再请她出去,只是想到她才害过玉翘,留在身边说话也略觉聒噪。
伍必心替魏垣擦着汗水,冷言道“表兄死不了,公主不必急着哭丧。”
他看不下去这番做作姿态,还不如纾雅出来怼几句好听。只是这话说完,他又假意抽了自己两嘴巴,“嘴比脑子快”
这时,纾雅自门外而来,手上还举着一只木盘,足足放了三个茶壶,满满当当,足够在场所有人喝一杯。
“我奉了茶就走”
纾雅行至床前,将茶盘置于床边放药的木凳上,趁机盯了一眼魏垣。他袒露着上身,刀痕自左上直划到右下,未被伤及的右胸之上赫然显现着一片刺青,覆于刺青之下的又是另一块陈年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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