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蒙蒙亮,墨脱深处的寺庙中来了一位贵。
风雪如刃,霜白如缕,张起灵依旧是一身墨袍,负刀而来。
踏入寺门的那一刻,似乎是母子之间冥冥中血脉勾连的感应,白玛从屋里出来时,张起灵似有所感的抬起了头。
二人对上了视线,白玛看到来人清冷俊逸的面容的那一瞬间,就意识到来人的身份。
这是她的孩子!
张起灵看着眼前让他心生熟悉的藏衣女人,模糊的记忆中隐约的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但他就是想不起来。
小喇嘛走过来,对着张起灵行了个礼道:“人这边走,上师已经在里面等你很久了。”
张起灵颔首,跟着小喇嘛往里走,路过女人时,脚步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小喇嘛的步子往里走。
上师依旧坐在寺里大堂中,见张起灵进来,示意他过来坐下。
“人远道而来,是有要事?”上师平淡的开口让人摸不清态度。
张起灵很是尊重眼前这位老喇嘛,坐下恭敬的开口道:“嗯。”
上师接着问道:“那人只是为了这件事而来吗?”
张起灵仔细的思索了一下喇嘛话中的意思,沉默良久的真诚回答道:“不知。”
又怕对方觉得怠慢,又补充了一句:“得知是这里,就想来。不知为何。”
上师摇了摇头,接着道:“你来的时间比我想的要早很多,想来是有你在意的人在此处吧。”
张起灵闻言,难得有了踌躇,有些不知所措:“我答应过他的长辈,不会让他出事。”
“他的父亲找到我说他失踪了很久了。失踪之前说来了墨脱。”
喇嘛轻笑着开口:“你很在意他。”
张起灵犹豫了很久,才慎重的点了下头:“嗯,在意。”
“这个在意,是在意他父亲的嘱托,还是在意他这个人。”
张起灵这次没有在回答,不过他心里似乎隐约有了些答案。
上师察觉到张起灵心中的答案,没有再继续发问,而是感叹的说了一番:“我一开始没有碰到他的时候,我以为除了你的母亲,没有人再会在意你。”
“直到那个孩子冒雪而来,说明了他的来意,他想让你也活在亲人的爱中。但我并没有同意,因为我承诺要护好她的躯体,等她的儿子来找她。”
“但是那个孩子用了半条命来向我们证明,他可以救活你的母亲。”
“我还是决定答应了,很幸运,就跟大家期待的一样,他让你的母亲醒了过来,但他却收到了严重的反噬,陷入了沉睡。”
听到这,张起灵平时很稳的手竟然带了一丝颤抖,半天才找回了语言:“他在哪里。”
“昨天他醒了后就走了,你去做你的事情吧,兴许在路上可以碰到他。”
张起灵骤然站起身,草草的行了一礼便快步往外走去。
迎面站着一直等在门外的白玛,张起灵看着这个熟悉的女人,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白玛轻摇了摇头道:“孩子,你先去找他,他刚醒,又一个人出去,太危险了。”
闻言,张起灵也不再耽搁,急匆匆的往寺庙外走。
望着慌乱往外赶的张起灵,白玛同刚踏出大堂的老喇嘛感叹道:“小官他不像张家人。”
老喇嘛也望着前面,但有些浑浊的眸中有了些许思绪:“如果没有那个孩子,他应该会同那些张家人无异了。”
“同样机械的去完成他们的使命,不带有一丝自己的感情,不会在意其他人,也没有人在意他,根本不像是活着的人。”
白玛赞同的点了点头:“是啊,多亏了那个孩子。”
随后又有些担忧的道:“希望别出事才好,也是我粗心了,让他听去了小官要来的消息,以那个孩子的性格必然想着去帮衬着做些什么。”
上师柔声安慰道:“一切在冥冥之中皆有定数。”
白玛双手合十:“愿他们一切平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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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已经出门的张起灵摸索着朝着青铜门的方向一路寻过去。
凭借着本家关于康巴落青铜门的记录和自己身对墓穴位置的熟悉,张起灵很快便到了一处断崖旁。
比起断崖,这里更像是个深谷,坑坑洼洼的崖壁,却没有能下脚下去的地方。
张起灵寻了一圈,才找到一处将将好能落下半只脚掌的凸起石块。
飞身踏到石块上,找好下一个落脚处,又是一个借力跳了过去。三两下便落到了谷底。
阴冷潮湿的谷底,地下积水没过他的鞋面,积水下散落着的白沙让张起灵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里便是通向那个青铜门的入口了。
沿路一直往前走,路上并没有什么机关,只是崎岖又四通八达的地下通道很容易让外来人迷失方向。
一路寻着。
刹那间,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传到他鼻子里。
张起灵眸色一凝,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没人知道他有多后悔,但后悔之余更多的是震惊。
一个同他见面不过半个月的少年,能为了他做那么多。
他习惯了万事皆只身一人,习惯了在队伍中默默的先行开路,习惯了悲悯众人,去牺牲一下自己救那些并不想死的人。
但少年同他不一样,少年对旁人冷漠的非常,却把他看的比自己还重要。
他以为只要远离,少年就会忘记他,但一向对万事都有把握的他这次似乎错的离谱。
他对母亲是有印象的,但记忆却很模糊,他只知道他的母亲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就连他也不知母亲在何处,可偏偏这个少年知道,而且还豁出去半条命也要把他的母亲救回来。
可他做了什么,他隔绝了少年炙热的关注,无声的婉拒了少年再见面的渴望,不顾少年失望的目光,径自离开。
所以小骗子是因为他的话,才不见他独自过来这里的吗。
想到少年如今可能深陷处境,他不自觉又加快了些脚步。
直到血腥味最浓的地方才停住脚步。
张起灵眸中瞳孔猛然一缩,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的褪去!
少年一身白衣早就被染的分外殷红,脖颈处有些长长一道划痕,血色凝固在皮肤上,衬得本就白皙的面色更加苍白。
静静的靠坐在墙边,胸口起伏几近于无,不知是生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