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质子府。
天灰蒙蒙亮,府里头的下人刚起,弓背忙碌着。
书房门被敲开,恰巧烛心燃到最后,呲啦一声灭了。
司珏小心地给杯里添了水,退到一旁侯着。
他家主子已经伏案一夜,司珏来请了两回,都被傅砚辞挡了回去。
眼下天都亮了,他终于合上手中的卷轴。
也许是一夜未睡的原因,傅砚辞身上的戾气有点重。
他翻找一张竹笺,提笔要落字时,砚上没墨,脸色又沉了沉。
司珏赶紧抬手研墨,大气都不敢喘。
最终写好了,他搁下笔,等墨水微干,递给了司珏:“送回大靖。”
司珏隐约看见上头的布局,心底有些吃惊。
以他们如今在大靖的处境,主子这个棋走的颇为大胆。
不过他们本就有大靖的老臣帮扶,暗地里在朝廷的关系盘根错节,他不敢多有置喙。
殿下要回大靖,也离不开这些老臣的操纵。
——终于还是要回去了。
他们来西楚,零零整整大约两年,经历的太多,临了要回去了,居然生出一抹惆怅来。
傅砚辞站起身往外走,边捏了捏山根,站在廊下看外头的扫洒下人,好一会儿才转身问:“今日什么情况?”
有一刹那司珏觉得殿下要问的不是朝事,可能是程京妤。
不过他没点名,司珏不敢随意说,因为殿下看上去心情真的很差。
“昨夜夜半,萧圣高中风的消息就已经传了出去,京都里人心惶惶,咱们的人依照殿下的吩咐,会拥护五殿下上位。”
傅砚辞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他一夜未眠,声音有些嘶哑。
从背影看过去,其实显得他有些寂寥孤独,但是这些年他又经常是这样的。
司珏常觉得傅砚辞孑然一身,手里的东西越多,他就越寂寞。
但是他又没办法,总觉得性子淡漠天生的,他一个做下人的,也没法更改什么。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殿下,回去歇会吧?您身子本就容易然风寒,还这么劳作了一夜”
傅砚辞这时倒是别了一下头:“她呢?”
没有指名道姓,但是都清楚他问的是谁。
“公主她”司珏想起影卫的回禀,咬了一下唇,“昨夜咱们的人跟在公主身后护送回了侯府,原打算离开,但是眼见程侯就等在大厅外,手中拿着家法,于是多留了一会,然后就看见——”
剩下的话他不知该怎么说。
“吞吞吐吐干什么,说。”傅砚辞的声音冷了一个度。
“是,”司珏将影卫的话托盘而出:“公主衣衫不整,程侯大怒,一棍子打在了公主背上,听说当时就趴到在地,背上都被血染红了。”
其实影卫的原话是:血从背上渗出来了。
但都是流血,没差。
傅砚辞猛地转头过来:“你说什么?”
若是之前傅砚辞的表情是可怕,那么现在就是惊悚。
司珏感觉他浑身的气质瞬间阴鸷。
他害怕地咽了一口唾沫:“就、就打了一下。公主似乎疼的受不了,所以哭的很大声,影卫说侯府上下就都拦着,不让程侯打了,他自己也下不去手。”
用家法打程京妤,以程京妤娇生惯养的身子怎么可能受的住?
还哭了?
本来在他面前的时候就快哭了,想来也不可能是为了逃过责罚假哭。
流血
傅砚辞直接下了台阶,怒喝:“备马!”
“殿下!”司珏紧张地追上去:“天还早,您现在去侯府不合适!”
“昨夜为何不回禀给我!”傅砚辞边走边冷声:“程京妤挨得住他几下打!”
昨夜的傅砚辞根本没有人敢惹,包括司珏。
他脸色不好回了质子府后,就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没人敢进去。
再说程京妤后来是真没事,司珏还留意了,侯府请了太医院的孟医官过去。
再怎么说也是程侯自己的闺女,还能打死不成?
但是傅砚辞清楚程京妤昨夜被自己弄成什么样,程玺看过,定然大动肝火。
他将自己关在书房一夜,强迫自己看公事,但脑子里都是程京妤离开时落寞伤心的表情。
有时候人的情绪不会骗人,不管他自欺欺人多少回,这半年来,程京妤的态度却是分明的。
她在自己面前退步过太多次了。
原本她不用的。
傅砚辞一直用前世程京妤的所作所为去认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其实这么久以来,都是她在步步退让。
是她每次都在人前护着他。
就算那些都是假的,程京妤昨夜在自己面前伤神的样子也不会是假的。
他只要想起,就觉得心口处似乎被人轻轻捏了一下。
很难受,很迫切想要看一眼程京妤怎么样了。
然而他的脚刚跨过门槛,街角处一匹快马便飞奔而来。
停在质子府门前,马上的程玺一副大将军的风范。
他居高临下看了傅砚辞一会,才翻身下马,马鞭扔给了门童。
——而后松了一下手腕,一拳朝傅砚辞的脸上砸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