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妩急匆匆赶到御书房时,没见到沈燃,却先见到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青年。
那青年循声回过头——
四目相对时。
窗外清风过,阳光落在他眉眼。
泼墨写意山水画。
清冷卓绝世外仙。
虽然与沈燃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类型,但也真真是举世无双的神仙之姿。
薛妩呼吸不由自主的滞了滞。
这青年见到薛妩时也不慌乱。
只唇边带着一抹如云烟般浅淡的笑意,向着薛妩低了低头,缓声道——
“臣谢今朝,拜见皇后娘娘。”
声虽然冷,细品却似泉水叮咚。
格外悦耳。
薛妩骤然回神,此时也不及回避了,只得与谢今朝见礼道:“谢大人不必多礼,不知陛下在何处?”
谢今朝轻笑道:“陛下惊闻宁王暴毙,心中悲痛,以致茶湿衣襟,如今下去更衣了。”
薛妩愣了下。
赵元琢说沈燃悲痛,她是不信的。
可这四个字出自谢今朝之口,却仿佛让她亲眼见证了帝王的悲痛与手足情深。
紧接着就听谢今朝温言道:“既然皇后娘娘来找陛下,那微臣就先行告退了。”
闻言,薛妩赶忙摇了摇头:“谢大人在这里,那必然是有正事要与陛下相商,我没有什么急事,改日再说亦是一样。”
说着,她也不再停留,直接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谢今朝轻咳了一声:“皇后娘娘已经离开了,陛下还不出来吗?”
须臾的沉寂后,沈燃自里间转了出来。
谢今朝道:“陛下一箭双雕,除了宁王,又将辰王押入慎刑司,此等丰功伟绩,怎不分享与皇后娘娘,让娘娘与您共同庆祝,反倒避而不见呢?”
沈燃没有回答谢今朝的话。
他懒洋洋坐在椅子上,慢吞吞的道:“你与薛子期一样,胆子都很大。”
“陛下不也摆了臣一道。”
谢今朝温言道:“辰王与宁王不一样,他苦心经营多年,不会没自己的势力,你押他进慎刑司,也杀不了他。”
沈燃笑了一声:“朕若怕劝谏,爱卿如今也不会坐于此处了。”
“劝谏不可怕,怕的是兵变。”
“陛下大早上打了辰王一个猝不及防,他还什么都来不及做,才会被你押进慎刑司,可一旦给了他喘息之机,他会有无数种方法用来脱罪,再不济找个替罪羊出来,一盆脏水直接泼在陛下头上。届时您就是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
“但若说快刀斩乱麻将人处死……”
谢今朝缓缓喝了一口茶:“先不说辰王自己的势力,一旦他在这盛京城之中有个三长两短,齐王沈煊绝对没有坐视不理的可能。”
说着,他素白指骨扣在沈燃桌案的一张地图上,向来温和的语气中隐隐露出一丝峥嵘:“陛下莫要忘了,齐王可是自先帝时期便镇守在陵豫关,他的手中掌着陵豫关至少一半的兵权,若是他当真带兵进京,不但盛京受到威胁,这座边境重镇必然空虚,如今又正值戎狄骑兵越境抢粮食最多的时候,他们定然会趁虚而入。威胁到大周的边防。”
齐王沈煊,辰王沈烨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关系当然不是其他人可以比的。
“戎狄骑兵犯境,古来有之。可只要不危及到盛京城安危,先帝对此事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致他们气焰越来越嚣张,时不时就要到边境的城镇中烧杀抢掠。更何况……”
沈燃目光同样落在桌案的那张地图上,缓缓道:“昔年先帝在时,杨大年即为户部尚书,他在户部尚书之位上十几年,所贪墨之银两,远远是从他家里抄出来的十倍数十倍,除却用于上下打点贿赂之外,其余那些下落不明的银子到哪里去了?焉知就没有落入戎狄人的口袋里?”
“大周向来不许亲王就藩,分裂国土。所以沈烨和沈煊另辟蹊径,借此将兵权握在手中。沈烨在内是他靠山,而他在外,则是沈烨最大的助力。”
“可沈煊所谓的镇守陵豫关,究竟是浴血奋战保大周平安?还是用银子和边关百姓的性命换安稳?”沈燃看着谢今朝的眼睛。“以爱卿之聪慧,难道心里没数?沈煊若是无异动便罢,若他真有异动,那正好借此机会将他同沈烨一网打尽。”
“至于戎狄……”
沈燃微微勾唇,轻轻笑了起来。
他道:“若是终有一战,待他们准备充足之后再打,何妨如今就开战?”
声音很轻。
但有种簌簌落雪般的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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