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连宫女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的,全是身世清白的良家子,想要调查轻而易举。

    此言一出,半夏当即脸色惨白。

    刚才撞得头破血流时她都没晕,此时却险些直接晕了过去。

    泪水顺着脸颊滚滚而下,她嘶声道:“陛下,陛下!”

    “奴婢对您忠心耿耿!”

    “何况自古以来无大罪者不入慎刑司,您……您不能因为宠爱皇后娘娘就牵连奴婢家人啊!”

    沈燃笑了笑:“你既然对朕忠心耿耿,那就应该九死不悔,无条件遵奉朕的圣喻,为朕奉献一切。难道竟然还心存疑虑不成?”

    “你也不要再想自尽之事,若你自尽,那朕自然也只有继续拷问你的家人,看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来了。”

    说罢,他似是有些疲倦,摆摆手道:“行了,拉下去吧,不要继续在朕跟前了。”

    半夏满脸绝望的看向薛妩:“皇后娘娘!娘娘!是奴婢对不住您!您怎么处置奴婢……奴婢都心甘情愿,求您看在奴婢伺候您一场的份上求求陛下,饶恕奴婢的家人吧!”

    薛妩还没说话,站在她身后的赵元琢忽然朗声道:“你如此栽赃陷害皇后娘娘,竟然还指望娘娘为你求情吗?还是说,你就是明知道娘娘素来好性,才如此肆无忌惮?”

    赵元琢言辞从所未有的犀利不饶人,半夏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她身子一软,委顿在地,被侍卫飞快拖出了翊坤宫。

    殿中再次恢复了一片寂静。

    沈燃单手支颐,靠坐在桌旁:“母后是留在此处等结果,还是先回慈宁宫休息?”

    太后此时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她没说走,也没说不走,只是一个劲的低头喝茶。

    意思不言而喻。

    柳如意颤声道:“陛下如此,即便那侍女改口,恐怕也只会让人觉得您是屈打成招啊。”

    “贵妃已然封锁消息,何人会觉得朕屈打成招?”

    沈燃笑道:“贵妃自己吗?”

    柳如意身子一软:“臣妾,臣妾不敢。”

    “不用怕,朕自然知你不敢。”

    沈燃侧目望向那群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目光落在为首的一人身上:“朕记得,你是贴身伺候贵妃的宫女,怎么办事的?也不快扶你家娘娘起来,白白让她在地上跪了这么久,知道的,是你懈怠,这不知道的,恐怕以为是朕苛待贵妃。”

    那宫女正是入画。她赶忙连滚带爬的跑过来扶起了柳如意,连声告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柳如意坐在椅子上,一把抓住了案上的茶杯,来掩饰内心深处如翻江倒海般的怒气。

    殿中气氛一时凝滞。

    人人神色各异,坐立不安。

    唯有沈燃悠然自得的喝茶。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元宝领着人回来复命,道半夏已然认罪自尽,说是因为薛妩素来节俭,给宫人们的赏赐过少,所以她没钱拿回家给重病的弟弟看病,导致弟弟烧成了痴呆,她才怀恨在心,想出此计,陷害薛妩。

    半夏将罪责全部揽在了自己一个人身上。

    最后元宝将她的供词呈给沈燃,尖着嗓子道:“半夏请求陛下把自己挫骨扬灰来给皇后娘娘出气,只求您能放过她的家人。”

    沈燃懒懒抬眸,很随意的瞥了一眼。供词并不是用笔墨写的,而是用鲜血写成的,血迹斑斑,看起来触目惊心。

    这本来应该是令人心有戚戚焉的一幕。然而沈燃神情冷若冰霜,眼底隐着淡淡的嘲讽与讥诮。

    他笑了下,示意元宝将供词拿给太后和柳如意过目。

    元宝给太后和贵妃呈上被血迹浸染的供词。

    柳如意坐在椅子上,木着一张脸不说话。

    太后手中茶杯“哐啷”一声掉在地上,直接被沈燃的操作给吓麻了。

    沈燃唇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似是而非的笑。他缓缓道:“如此,太后与贵妃可满意了?”

    太后气得深吸了一口气,保养得宜的手哆嗦个不停,显然是愤怒已极。

    沈燃的所作所为,已经明明白白告诉她——

    什么人证,什么物证都不重要。

    他对薛妩根本就没有任何怀疑。

    也绝不会允许别人来怀疑薛妩。

    再继续纠缠下去,除了伤及母子之情,甚至损及她作为太后的颜面外,不会再有任何作用。

    过了好一会儿,太后才稍稍稳了稳心神,她没有再看薛妩,也没有再看柳如意,而是道:“皇帝,哀家有话要单独跟你说。”

    沈燃笑起来。

    他就说吧。

    他这个母亲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向来识时务。

    所有可能损及自身利益的事情,哪怕不用他多说,对方也会三思而后行。

    落针可闻的寂静中,年轻的帝王态度温和若春风化雨。

    他道:“好啊。”

    …………

    宫人们将散落满地的碎瓷片全部清扫出去,翊坤宫中再次恢复了平静。

    薛妩脸色难看的在椅子上坐了好一会儿,这才低声道:“元琢,太后和陛下刚走,这会立刻宣太医来诊治不大方便,你把裤腿挽起来,我看看你的伤。”她在家中时也学过些医治跌打损伤的方法,一般的外伤难不倒她。

    然而赵元琢却摇了摇头道:“只是一点儿皮外伤,娘娘不要放在心上。稍后臣自行上药即可。”

    薛妩一怔。知他又是为了避嫌,也不好强求,只是长长出了一口气:“元琢,你再忍一忍吧,你再忍一忍,我一定找机会求陛下送你出宫,哪怕,哪怕先跟着我哥呢,让他教你武艺。”

    赵元琢低下头道:“可是臣不愿意出宫,臣就想留在宫里做侍卫。”

    “这是傻话。”

    “虽说御前侍卫的确也不失为一条出路,但这宫里实在是……”

    实在是憋屈。

    这个给你一巴掌,那个抽你一鞭子,非但不能还手,还要笑脸相迎。

    她好歹还是皇后,沈燃待她也不似从前那般冷漠了。

    可赵元琢不一样。

    沈燃送赵元琢来她身边,或许也是希望在关键时刻,赵元琢可以替她挡。

    这对这个少年来说真的太残忍了。

    他原本是应该被人捧在掌心上疼爱的,他可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可如今,一切都成空。

    薛妩轻叹了一声:“元琢,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是……”

    说到这里,她眼睛里闪过一丝暖意:“你也看到了,陛下他如今,总是护着我的。”

    默然片刻,赵元琢低声道:“皇后娘娘苦尽甘来,臣自然替娘娘高兴。可经此一事,臣也实在忧心。这说明,无论前朝还是后宫,甚至娘娘身边,都有许多是柳家的人。”

    “虽然半夏如此污蔑娘娘,也不值得为她惋惜,但此次陛下施辣手逼问半夏的口供,固然是暂时为娘娘洗清了嫌疑,可动不动就牵连人九族,这种行为难以服众,也容易激起民愤,臣斗胆有一问,若朝中大臣进言或行事不合陛下心意,难道陛下要全部罢免或者诛杀不成吗?臣担心,百姓并不知晓朝臣昏庸无能,只畏惧陛下暴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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