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牤子提着刚打来的两只野鸭,如期赴约。
为了迎接牤子的到来,刘支书的女儿刘彤早就等候在了屯西口。
牤子一到,两人在屯里人众目睽睽之下一起来到刘支书家。
此时,刘支书正在清扫自家院子,提着木桶洒水消尘。见牤子到了,笑脸迎上前:“说到做到哈,到底弄来两只野鸭,今晚这是我请还是你请呀?”
牤子把野鸭交给刘彤道:“我这是不务正业,今天运气好,赶巧遇着了。”
“来来来,我这有水,洗洗手,饭菜让她们娘几个做着,屋里太热闷得慌,洗完手咱俩到房后果树下杀两盘。”
杀两盘?牤子一怔恍然大悟,知道是下象棋。
牤子道:“我哪是您的对手。”
“那可不一定,后生可畏,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刘支书不容推辞。
随主便,刘支书已经准备好了两把杌子,刘彤帮忙拿来了象棋和一个小凳,交给了牤子,两人绕到房子的后院。
刘支书家房子的后院栽种着几棵沙果树、李子树、杏树和樱桃树。绿树掩映,这里是夏季乘凉的好地方。
沙果树下,两人坐定,摆好棋盘,开始对弈下棋。
刘支书棋艺磨练了几十年,棋艺老道。
牤子下象棋,以往都是冬闲和春节期间偶尔参与,他不喜欢这种磨磨蹭蹭打发时间的游戏,不过,不喜欢不等于智商低水平差,他是叶坤老师的得意门生,下象棋的技艺深得象棋高手叶坤老师的真传。
论下象棋的实力,刘支书确实比牤子技高一筹,但想赢牤子并非容易。
一个时辰左右,两人下了三盘棋,以刘支书三战三胜告终,其中一盘棋,是牤子有意输掉的。
牤子明白,棋盘小天地,天地大棋盘,这场棋局博弈显然是刘支书给他的下马威。
下象棋不仅可以看出对手的棋艺,更能看出对手的人品和智慧,以至于从中窥视出对手的想法。
这是刘支书的目的,刘支书在棋盘上咄咄逼人,杀伐果断,牤子虽然被动,但见招拆招,绝非轻易被对手宰杀。
刘彤端茶倒水来过几次了,稍作停留,立在牤子身边观棋不语。可能是天热的缘故,也可能是在自己家里,亦或是有意为之,她的穿着很随便,女人的风采暴露在牤子面前。
见两人下完三盘棋,刘彤又来到后院:“饭菜都好了,爹、牤子哥,进屋吃饭吧。”
刘支书起身道:“痛快,没想到你棋艺不错,以后没事咱俩经常切磋切磋。”
牤子收拾棋盘道:“您每盘棋都是让着我,不然我早就招架不住了。”
刘支书道:“哈~哈~谈不上让,是带着你往下走,不然这棋就没法下了。”
刘彤收拾棋盘道:“爹,赢几盘棋,你就吹吧,依我看呀,牤子哥是让着你,人家有尖不露。”
刘支书笑了笑指点牤子道:“有可能,故意深藏不漏!”
牤子道:“我哪有那个本事,刘支书不用车马炮都能赢了我。”
“刘支书,刘支书,我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刘支书道,“从现在起你称呼我老刘。”
“那怎么行,我称呼您刘叔,刘支书。”
三人说着,进了屋子。
“何大队长好。”
厨房里一位姑娘微笑着向牤子打招呼,牤子听到“何大队长”这样的称呼很不习惯,感觉就像是一种讽刺,但又无可厚非。
“你好!”牤子见这位姑娘长得与刘彤很像,刘彤赶忙介绍:“这是我堂妹刘红,听说你要来,特意来帮忙的,也是为了一睹你这位大队长的尊荣。”
这话让牤子无法应对,赶紧和刘彤的母亲打招呼,“刘婶好,辛苦了!”
“不辛苦,快屋里请。”刘彤的母亲说话有气无力,不冷不热。
牤子和刘支书来到东屋,饭菜已经上桌,锡壶里烫着酒,两人坐定,牤子邀刘彤的母亲、刘彤和刘红一起用餐,刘支书一边倒酒一边道:“不用管她们,来,咱先喝咱们的。”
牤子再次邀请,她们都推辞没有上桌,牤子只好和刘支书对斟对饮起来。
席间,刘支书和牤子谈了生产大队目前面临的工作,实际上是给牤子出了一道难题,无非是让各生产队抗旱和解决灾荒问题如何迎头赶上幸福屯。
牤子没有思想准备,也没有思路,请教刘支书,刘支书却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只管放手去干,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我的职责和任务是为你保驾护航,不能让外人看你的笑话。”
牤子无话可说,分内工作却是赶鸭子上架,刀架在脖子上,前面是万丈深渊也要跳下去。
刘支书每一句话似乎都暗藏玄机,牤子应付起来很累,有些话不知如何应变回答。
夏季天热,不适合喝太多烈酒,两人适可而止,都没有喝多。
酒足饭饱,刘彤端茶倒水,屋里确实闷热,她借由只穿个砍袖背心,为牤子倒茶低头的瞬间,风光乍现迷人眼,久久徘徊启红唇。
“牤子哥,这回好了,你和我爹在一起工作,以后可以经常来我家,我给你做好吃的。”
“谢谢,以后不能少麻烦你。”
“麻烦啥,你常来我家,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刘彤耸着香肩,向牤子抛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媚眼。
天不早了,牤子起身告辞,刘彤和刘红主动送牤子,这不是牤子愿不愿意的事,是拒绝无效,再无法拒绝。
自从牤子来到刘支书家里,刘支书家的大门前就没断过人,不远不近,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看见刘彤和刘红姐妹一边一个陪着牤子一起走,有说有笑,又挨得很近,牤子的形象立马与拈花惹草桃花运联系起来。
不得不说,这些都是刘忠诚棋局的一部分。
这顿饭非同小可,让外人看,他和牤子不仅冰释前嫌,而且对牤子可谓器重有加,对他自己来说,是想让牤子对他马首是瞻,为他所用。至于女儿刘彤,不指望她和牤子有什么结果,但最好能让牤子拜倒在自己女儿的石榴裙下,即便达不到目的,也会让牤子在别人的眼中风月无边。
刘支书深感自己日渐式微,牤子的上任让他感到有被边缘化和架空的危险。
刘支书不想让牤子得势,他相信姜还是老的辣,不经意间,就可以把牤子置于污泥浊水的旋涡之中。
且说,刘彤和刘红一边一个伴着牤子,已经走出百米远,牤子觉得十分别扭,再次说:“你俩请回吧,我又没有喝多,不用送我。”
“知道你没喝多,我俩也不是出来送你,只不过借着你这棵大树出来乘乘凉,怎么?怕别人说闲话呀?又不是我一个人,还有我妹呢,他们总不会怀疑你一个人和我们俩吧,那你可真是太阳气了,呵~呵~”
刘彤说着,有意靠得牤子更近了,步行之间,高耸的山峰摩擦牤子的臂膀,看似并非故意,其实是有意为之。
牤子不停向另一侧躲闪,可是,哪里躲闪得了,另一侧是刘红,她也是挨得很近,虽然没有刘彤那样放得开,也有点儿跃跃欲试。
出了屯子,刘彤见无外人看到,突然双手挽起牤子的臂膀,说道:“牤子哥,何大队长,求你个事呗?”
牤子赶紧推开刘彤的双手:“有事你说,不要这样,我不习惯。”
刘彤噘嘴埋怨道:“我早就不敢幻想了,没别的意思,我就把你当哥哥,我想为我妹妹刘红求你个事儿。”
牤子道:“我能办啥事。”
“你现在是生产大队长,刘红高中毕业,与叶以梅比不相上下,现在赋闲在家,有心想去咱们幸福小学当代课老师,求我爹,我爹避嫌不肯帮忙,只能求你。”刘彤开玩笑道,“办成了,她人都是你的。”
“姐,你说啥呀。”刘红羞红着脸追打刘彤,“你想怎样牤子哥,别把我带上。”
刘彤拉着牤子做挡箭牌,躲闪道:“牤子哥根本看不上我,我是没机会了,就看你的了。”
“你俩能不能别这样,成何体统!”玩笑开大了,牤子有些生气。
“跟你开个玩笑,你还生气了,”刘彤道,“到底帮不帮忙呀?”
“这事我不知道归不归我管,学校那边缺不缺代课老师我也不知道,我没法答应你,”牤子模棱两可道,“不过,是金子总会发光,现在像刘红这样有学问的不多,别急,总会有用武之地。”
刘红道:“牤子哥,我不是非得当代课老师,到生产大队帮忙干点啥也行。”
牤子道:“我还没有正式接受工作,用人的事,我拿不准,等我把工作捋顺了,找机会我跟刘支书沟通一下,看看有没有机会。”
“太好了,”刘彤说着,一把将刘红推向牤子的怀里,“还不谢谢牤子哥?”
“干嘛呀姐,”刘红涨红着脸,站稳道:“谢谢牤子哥!”
牤子万万没想到,自己刚上任生产大队长,一件正事没办,却要过问这种私事。
这件事无论将来办与不办,都不是他所愿,不安排,打得是刘支书的脸,安排,很可能违背原则。
高处不胜寒,当这个生产大队长,想为老百姓办点实事,绝非可以心无旁骛。
眼前,这两位如花似玉的女人跟着自己,撵不走,躲不开,牤子闹心不已,总算到了屯西口,牤子再下逐令:“你们姐俩回去吧,辛苦了,谢谢今天款待。”
刘彤和刘红再没跟着往前走,与牤子道别,牤子一个人心情烦闷地走回幸福屯。
牤子走了不远,恰巧遇到大憨在遛托娅和琪琪格的两匹马,大憨道:“你最好先别回幸福屯,咱家门口来了不少其他生产队的社员群众正在等你呢。”
牤子问道:“等我干嘛?”
大憨说:“能干嘛,闹饥荒没吃的饿得呗,都等着让你想办法救救他们呢。”
“天灾,我能有什么办法?”
牤子说是这样说,还是牵过一匹马,翻身上马,一路飞奔,赶回家去,勇敢面对这些可怜的老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