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屯平时没啥新鲜事,牤子家盖房子挖地基招来不少人现场围观,二赖子也在其中。
大憨挖到了楠木箱子,二赖子猜想里面会有宝物。
尽管百秋走了,二赖子还是何家的姑爷,如果楠木箱子里真有宝物,他自认为有理由分享一份。
于是,在围观的一些人怂恿下,他极力想打开箱子看个究竟。
牤子的父亲回想当年家中曾有这只木箱,里面确实装有贵重物品,如今重见天日,里面真有可能是祖传宝物。
关键时候,大倔子以箱子里装的是镇宅之物,不可见天日为由,迅速将箱子又重新掩埋。
二赖子没有勉强阻拦,他另有歪主意。
夜深人静,何家人为了弄清楚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牤子的母亲李桂香放哨,大倔子、牤子和大憨偷偷将那木箱子盖打开,发现箱子里塞满了银锭、银元和铜钱,正中摆放着一把带鞘的宝剑,牤子和大憨没敢轻举妄动。
大倔子让大憨端着罩灯,他上前伸手拿出那把宝剑,扒开银锭银元和铜钱,发现箱子正中摆放着两个方方正正精致的木匣,四周摆满了精美的翡翠、玉器、瓷器和一些老古董。
散开银锭银元,大倔子用力将两个木匣拿出来,这木匣子看似不大,但是分量不轻,看来里面装着更为贵重的东西。
牤子和大憨听从吩咐,小心翼翼把木匣子拿进屋藏了起来。
藏好回来,牤子和大憨刚跳进房场,这时,战狼“汪汪汪”叫,放哨的李桂香突然发现房场外一个黑影走了过来。
“谁?”李桂香慌张地问道。
大倔子听到有人来了,赶紧熄灭了罩灯,牤子和大憨摸黑把箱子盖好。
“是我,你姑爷。”是二赖子的声音。
二赖子本意是准备偷挖木箱来的,他已经远远躲在暗处很长时间,见何家有牧羊犬战狼看家护院,还一直有人看守,始终不得机会。
刚才,他见房场里有亮光,怀疑何家有动作,怕错过好事,赶紧现身。
二赖子走到李桂香面前,李桂香问道:“大半夜的,你跑这来干啥?”
“我又不是外人,来看看不行吗?”二赖子没敢大声说话,“你们在干啥,是不是在挖藏宝的木箱子?”
“挖什么木箱子,藏什么宝,瞎胡说。”李桂香道,“我看你鬼鬼祟祟的倒像是没打好主意。”
“别想瞒我,我都看见了,房场里面有亮光,不然你也不会在这儿放哨。”
一句话说得李桂香不知如何应对,想拦挡没有理由。
“我去看看。”
二赖子一边说一边往房场走去。
因为有主人在场,战狼也没有阻拦。
“二赖子,你要干啥。”李桂香声音很大,意思是让家人听到。
刚才战狼汪汪叫,大倔子、牤子和大憨就警觉了,吹灭了罩灯,躲到一角藏了起来。
天这么晚了,听到李桂香和二赖子说话,知道二赖子是奔着楠木箱来的,看来,这小子已经盯上了。
这时,二赖子登上了土堆,向房场看去,天上有星光,隐约能看见房场里有人。
“别藏了,我都看见了,果然不出我所料。”二赖子说着便跳了下去。
事已至此,大倔子、牤子和大憨只好现身站了起来。
“你跳进来干什么?”大倔子没敢大声质问。
“我看看你们在干什么,是不是在挖木箱子?”
已经隐瞒不住,牤子道:“你既然来了,就让你看看,出去要敢对外人讲,我饶不了你。”
“这还差不多,像是人办的事。”二赖子抬腿向前凑近。
“你给我规矩点,别往前凑乎。”大倔子想不让二赖子看,但怕他声张大喊大叫,无奈没再说什么,只好又点亮了罩灯。
刚才,牤子摸黑将铜锁又挂了上去,二赖子伸头查看木箱,灯光黑暗,见木箱上着锁,似乎没有撬过的痕迹,他怀疑问道:“你们是不是把里面的东西拿出去了?”
“你瞎呀,箱子还没扒出来。”大倔子小声骂道。
“那可难说,你让我仔细看看。”二赖子说着,又仔细查看一番,没有发现破绽,“打开呀,我又不是外人。”
“爹,箱子早晚得打开,他想看,我现在就撬开,让他看,看完赶紧滚。”牤子说着,当着二赖子的面用铁钎把铜锁撬了下来。
二赖子挠着脑袋,这一切好像都是真的,他没再怀疑。
牤子动手,在二赖子的注视下,箱子再次打开,掀开盖子。
二赖子看到宝物惊讶万分,惊喜道:“果真是藏宝箱,居然藏了这么多宝物,怎么分?分给我多少?”
“分你个头,这里除了一把镇宅宝剑,其他东西都是老祖宗留给何家后人的,跟你没关系。”大倔子说道,“你既然赶上了,给你几块大洋,回去把嘴给我闭上。”
“大洋值几个钱,里面有没有金子,我要金子。”二赖子道。
“王八羔子,给你脸了是不是。”大倔子骂道,“别说里面没有金子,有金子给你你敢当钱花呀?”
二赖子道:“不当钱花,我可以留着,留到啥时候金子都比银子值钱。”
“里面根本没有金子,你别想美事。”大倔子道,“给你几块大洋赶紧给我滚!”
“你怎么知道里面没有金子?我不信,让我看一看。”二赖子不信,就要动手翻找。
“给我滚一边去,你算老几?”大倔子扯拽二赖子。
“有我的份,凭啥不让我看,我非要看看里面到底都有啥。”二赖子道,“咋了,我也是半拉何家人,百秋尸骨未寒,你们就不认账了。”
“爹,让他看,看完赶紧滚。”牤子想赶紧息事宁人。
“不怕得罪老祖宗你就去找,找不着把你埋这儿。”大倔子无奈,任由二赖子去翻找。
大憨道:“二赖子,你给我轻点翻,别把东西弄坏了。”
“切,我不傻。”二赖子说着就动起手来。这一翻找不要紧,居然在木箱的四角翻出一对金如意和一对金麒麟来。
“怎么样?我说肯定有金子,我就要这几样,其余的都留给你们。”
二赖子捧着巴掌长的两个金如意和婴儿拳头般大小的金麒麟十分欣喜。
“你想的美,你把东西给我放那儿。”大倔子举起了铁锹。
牤子一边拦挡大倔子,一边道:“二赖子,你别得寸进尺,那四个东西只许你拿走一个。”
牤子既然给口了,二赖子眨巴眨巴眼睛,掂量两样东西的分量,放下两个金如意,手拿着两个金麒麟。
二赖子说:“我要这两个。”
牤子道:“给你一个,把那个放下,赶紧走,回去对谁都不要讲,别以为是什么好事。”
二赖子哪肯放下,揣好两个金如意,转身就溜,往房场外爬去。
大倔子要用锹拍他,被牤子拦住:“爹,算了,小不忍乱大谋。”
二赖子溜走后,大倔子要把木箱挖出来抬进屋里,牤子道:“不能抬,箱子有些糟了,把里面的东西先拿进屋去。”
这时候,牤子还是主心骨,大倔子掌灯,牤子和大憨往屋里搬运。
最后,木箱里剩下一把宝剑、六枚银锭、十几块银元、一堆铜钱和一个蟾蜍瓷器留作镇宅,以话复前言,牤子和大憨将箱子重新盖上。
铜锁并没有损坏,也没有打开,牤子尽量按原样恢复到箱子上去,然后用土将箱子埋好。
毕竟很多人知道这件事,这样做是为预防万一。
木箱子里的宝物被牤子和大憨临时藏进了屋内墙角的柴草堆里。
临时安顿好后,牤子唤回母亲李桂香。
子夜,幸福屯万籁寂静,牤子一家人却无法平静。
漆黑的简易房里,煤油灯下,一家人看着柴草堆里那些宝藏,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把那两个木匣子藏哪儿了?”大倔子问道。
“埋米缸里了。”牤子回答。
“拿出来,看看里面是啥?”
牤子和大憨也想知道,李桂香见到柴草中的这些东西,已经目瞪口呆,闻听还有两只木匣子,更是心慌不已。
牤子遵从父亲的吩咐,从米缸里起出两只木匣摆在炕上,这两个精致的木匣一尺长半尺宽,表面封着一层石蜡,保存完好。
“这是花梨木百宝匣,我小时候见过我娘往里放金银首饰。”
大倔子说着,想亲手打开木匣,可是木匣上着锁,牤子用菜刀,费了很大劲才把锁撬开。
木匣打开,第一只匣里,装的全是金银玛瑙翡翠玉石之类的首饰,簪子,手镯,金锁,项链,耳环,戒指,如意,貔貅塞满了匣子。
打开第二只木匣,木匣上面盖着一块叠得方正的羊皮卷,羊皮卷下是用锡纸包着的一块块长条的东西。
大倔子眼睛放光,猜出几分,拿出一个打开锡纸仔细一瞧,是金条。他屏住呼吸,一个个数着,数到最后,正好是二十根大黄鱼。
竟有这么多金条,全家人都被吓傻了,大倔子赶紧把金条又原封不动地放到木匣里,随后打开那个羊皮卷,急于想知道上面写的是啥。
羊皮卷上写有朱砂文,大倔子不识几个字,拿给牤子,牤子就着灯光念道:
何氏宗藏,嫡传后裔,寿廷一脉,祭告方啟。
咸丰十年,先祖自济南流闯关东于此,破土开荒,经三世余,励精图治,族业得兴。然世道殇惶,兵荒马乱,匪患无绝,恐毁于殃。惜长子耀先,假以赌毒,欠下巨债,故以偿债保命为由,倾家典让,掩人耳目,以图安恙。实乃全部家财,地藏三尺。此茅屋草间,料不过甲子,若缘重起得见,时或天下太平。祖之所藏,唯嫡裔均享,凡得传者铭谨,必以正道,光宗耀祖。何祖寿廷壬申年八月初二留记。
牤子读完,大倔子、大憨和李桂香都似懂非懂。
牤子解释道:“羊皮卷书写的是祖上从山东济南闯关东来到这个地方,开荒种地,历经三代,励精图治,家业才得以兴旺,因为世道不好,兵荒马乱,匪患不绝,恐遭其殃,才变卖家产,以求安然无恙。羊皮卷书上说,我大伯当年赌博吸毒是掩人耳目,并不是真的把家产败坏精光,实际上是换成了金银珠宝,藏到地下三尺。爷爷估计咱家的老房子,最多也就能住六十年,如果重新翻盖房子时见到这些东西,或许那时已经天下太平。凡是得到这些金银珠宝的,必须铭记,祖宗所藏之物,只能由一脉嫡系后人均享,必须走正道光宗耀祖,落款是爷爷何寿廷壬申年八月初二留记。”
大倔子一听,第一反应就是莫非哥哥何耀先没死,现在还活着?在他的记忆中,当年长兄的确吃喝嫖赌毒五毒俱全,莫非都是假的?后来哥哥不明不白就失踪了,当是都以为他因为还不起债被人害了,现在看来,既然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么,哥哥很可能还活在世上。既然活在世上,建国都已经快十年了,这些年他怎么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大倔子想不通。
眼下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赶紧安置这些祖上留下的财产要紧。
大倔子按照羊皮卷的时间,掐指计算,壬申年是二十八年前的1932年,按照父亲估计,这房子住到六十年,应该是1992年。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这房子地基不牢,又多年遭遇水患鼠患,房屋得不到及时修缮,现在不得不提前翻盖,没想到祖上所藏提前见了天日。
金银珠宝是好东西,可是现在是新中国新制度,私藏这些东西不仅毫无用处,而且可能祸患无穷。
十几年前暴风骤雨般的土改还历历在目,把地主和土豪劣绅的家和祖坟,乃至有关联的亲戚家都掘地三尺,挖坏根,砍大树,起浮财。
当年,何家因为穷得叮当响,才侥幸躲过一劫。
现在这些东西一旦被政府发现,扣上地主豪绅的帽子,家人世代都得跟着受牵连。
此时,牤子一家看着这些金银珠宝不仅没有一点兴奋,反而细思极恐。
既然金银财宝已经挖出,现在怎么处理?只有研究如何再藏起来。
可是,这些要命的东西往哪里藏才能最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