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娘坐在地头不走,直到歇晌。
午后,四姑娘不听代理队长赵益民分配,拿着镰刀,与牤子这些壮劳力一起收割黄豆。
无论怎样,四姑娘决心已定,牤子在哪里她就在哪里,除了回家吃饭和到生产队社屋睡觉。
傍晚,牤子和小梅一家人一起去东山果园赴约,没走多远,就被四姑娘发现了,她堵在路口,向牤子无声抗议。
“昭男,我姥爷今晚请我们吃饭,走,跟我们一起去。”小梅上前拉扯四姑娘,邀请她一同参加。
“你们去吧,我不去。”四姑娘躲闪到一边,“你们是一家人,又没说请他,他去算怎么回事?大言不惭。”
四姑娘说的他,指的是牤子,牤子这时候有意避开四姑娘。
“昭男,你可别这样说,牤子哥可是姥爷的红人,他是姥爷千叮咛万嘱咐钦点的,我们不去可以,他不去可万万不行。”
小梅向四姑娘解释,言外之意,有眼气四姑娘的成分。
“哼!哪都能显得着他。”四姑娘一甩身,不得不让开。
叶坤老师和小梅妈看在眼里,当着牤子的面不好说什么,心里却为牤子和小梅多一分忧虑。
牤子和小梅一家人来到东山果园,小梅的外婆马小兰把小梅一家人迎进院子。
院子里很热闹,今晚,高老头准备的盛宴,果园全体人员都参加。
院子的一角是葫芦架,架上吊结着一个个小葫芦,葫芦秧虽然枯黄,但是依然充满情趣。
葫芦架下摆上了并在一起的两个桌子和四个长条凳子,桌子上摆满了水果,红的沙果和山里红,紫的葡萄和李子,还有山梨蛋子。
小食堂里,小胖陈明和媳妇杏花,还有几名果园员工正忙着做晚饭,油香和肉香味弥漫了整个院子。
杏花拿出一只炖熟的野鸭腿给小梅的弟弟小光,小光毫不气,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高老头提着一篓子鱼回来,见到牤子埋怨起来:“臭小子,你怎么不早点来,害得我一个人去抓鱼,弄跑了两条。”
“对不起,姥爷,生产队秋收会战,收工晚,实在没办法,让您受累了。”
“姥爷,你偏心,不跟我们说话,就知道跟牤子哥打招呼。”小梅嗔怪起外公来。
“跟你们打什么招呼,都是来吃等食的,臭小子不仅能干事,也能干成事,我喜欢。”高老头毫不隐瞒自己的态度,“走,臭小子,跟我去见识见识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让我也看看。”小梅凑到姥爷和牤子跟前。
“你一个女孩家,不懂。”
高老头把一篓鱼递给出来迎接的小胖,背着手,领着牤子和小梅进了他的房间。
高老头指着墙上挂的猎枪说道:“今天该着你们有口福,我早晨出去,在水库下游的柳毛甸子,就用它,一枪打下来两只绿头野鸭,这两只野鸭是一对儿,这也算造化,免得剩下一个孤单。”
高老头炫耀自己的枪法,小梅听说,随口说道:“太残忍了。”
“残忍?嫌残忍,一会儿你别吃野鸭肉。”高老头有他的理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猎人靠的就是猎物,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小梅被外公一番理论说得不敢再言语,她怕惹外公不高兴。
牤子打心眼里佩服高老头,不仅有英雄壮举,而且还老当益壮,会使枪,能打猎,会酿酒,能网鱼,关键时刻出山,还能帮助公安破案。
幸福屯的社员群众过得是什么日子?这一年吃糠咽菜都供不上嘴儿,可是,这老爷子,凭自己的本事,生活过得有滋有味,简直过的就是神仙生活。
牤子想过有一杆猎枪,那样,冬闲的时候就可以上山打猎,既可以改善生活,也可以换钱,增加一项经济来源。
可是,现在他只能想想而已,自行车,猎枪,这些东西对他来说,都是望尘莫及的奢侈。
高老头说,要让牤子看好东西,到底是什么好东西?还是个谜。
“姥爷,你让牤子哥看什么好东西呀?不会还是你酿的好酒吧?”小梅好奇地问道。
“你还别说,前几天,我用土办法酿了一坛青稞酒,好喝着呢,一会儿咱们喝个够。”高老头道,“我让臭小子看的不是这个,你们想都想不到。”
高老头一边说,一边到炕柜下面翻出一个长匣子,这个匣子是皮质外壳,很精致,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贵重东西。
“看到了吧,就是这个,猜一猜里面是什么?”高老头拿起长匣,故弄玄虚。
“像我们文艺宣传队装唢呐的匣子,又不是,装唢呐的匣子没有这么宽,这么长,该不是传说中的西洋长号吧?”小梅乱猜一通。
“瞎猜,我看你像西洋长号,臭小子你说里面是什么?你要能猜到,我就把它送给你,你做的几件事都合我心意,也就你能配得上它。”
高老头对牤子赞赏有加,他所指牤子做的几件事,一是挖沙换来了废铁;二是冲天炉爆炸,他一人为幸福屯社员揽下了全部责任;还有扮鬼揪出了盗墓贼;为了小梅暴打高老三。
牤子没有觉得自己有多伟大,可是在高老头看来,臭小子有思想,敢作为,有血性,有担当,这契合了他的性格。
“我可不敢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别说里面有什么东西,就这个匣子都不是一般的宝贝。”牤子从高老头手里接过长匣,欣赏了一番,上面的文字居然不是中文,牤子根本就不认识。
小梅跟邹杰在一起时间长,邹杰教她一些俄语,认识一些俄文。小梅凑到牤子身边,仔细辨认上面的文字,认不全,但已经认得出是枪,既然是枪,估计是猎枪。
小梅心中暗喜,附在牤子耳边道:“你猜是猎枪。”
牤子随口说道:“小梅告诉我,里面是猎枪。”
“臭丫头,你怎么知道?”
“姥爷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吧?”小梅问,“你刚才说的话还算不算数?如果牤子哥猜到了,你就送给他。”
“是你猜到的,又不是他猜到了。”
“你耍赖,我们俩谁猜还不一样。”小梅说完这句话,脸一下子红了。
“感情你俩现在就穿一条裤子,成一家人了。”高老头道,“好好好,我本来也是这个意思。”
高老头说着,与牤子一起打开长匣子,里面用绒布包裹着一杆苏联图拉兵工厂产的撅把子霰弹双筒|猎枪,看上去让人眼前一亮。
长匣子里的猎枪枪托和枪筒是分离的,还没有组装。
高老头动作麻利,训练有术,三下五除二,就把猎枪安装好了,那速度,让牤子目瞪口呆。
“这把猎枪是军分区老首长送给我的,刚托人给我带回来,我已经习惯了用我那把猎枪,这一把就送给你,过后我帮你弄一个持枪证和狩猎证,从今天起,我就收你这个徒弟,等你有时间,我教你怎么装弹,怎么使枪,怎么打猎,到了冬天,咱爷俩一起上山。”
“这怎么可以,姥爷,我受不起这么贵重的礼物。”牤子有些惊慌失措。
“谁说是礼物?不是礼物,是信物,”高老头道,“以后,你对我外孙女好一点儿,不然我一枪崩了你。”
“牤子哥,姥爷诚心送给你的,你就收下吧,不然姥爷会生气的。”
小梅为外公能送牤子猎枪感到高兴,特别是外公刚才说的那句话:不是礼物,是信物,她从中体会到外公对她和牤子哥关系的认可。
牤子不敢再说什么,想到拜师需要礼节,于是,他跪倒在地,给高老头磕头:“师父在上,受徒弟一拜。”
“行了,行了,别整这些老套,一会儿酒桌上给我倒一杯酒就算拜师了。”
牤子站起身,心里万分感激,此时的牤子与高老头有一种忘年交的感觉。
这把猎枪配有二十发散弹,散弹夹可以斜跨在肩上,还配有一副武装带。
这时,高老头全副武装,手握猎枪,装上两颗散弹,要为牤子演示。
“走,到外面试一试去。”
牤子和小梅随同高老头来到屋外,所有人都跟着他走出四合院。
天还没有黑,不远处一棵大柳树上,数不清的麻雀叽叽喳喳叫着,高老头端着猎枪,指示牤子拾起一颗石子投向大柳树,只见一群麻雀惊飞起来。
“呯!呯!”
连续两声枪响,就见麻雀从空中噼里啪啦往下落。
小光和果园员工飞快地跑上前去,一会儿工夫捡回二十多只麻雀。
牤子看着枪管冒着烟的猎枪出神,高老头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两声枪响,仿佛是为今天晚宴鸣响的礼炮。
虽然已是中秋季节,但今天户外无风,天气格外温暖,晚宴就设在葫芦架下。
有员工在葫芦架上吊挂起两盏马灯,院子里还燃起两条艾蒿绳子驱蚊。
“开饭喽……”
杏花开始上菜:鲇鱼炖茄子,干炸小杂鱼,野鸭炖蘑菇,土豆炖豆角,糖拌柿子,瓜丝拌酱……
除了这些上等的好菜,小胖又端出一大盆烀熟的粘苞米和地瓜。
高老头搬出一坛自己酿的青稞酒,打开盖子,酒香四溢。
所有男丁依次坐定,马小兰、小梅妈、小梅和杏花没有上桌。
高老头道:“到我这儿,没有那么多狗屁礼节,没有外人,今天咱们不分男女,全都上桌,能喝酒的管够喝,不能喝的敞开吃。”
遵照高老头的吩咐,大伙围在一起,推杯换盏,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好不热闹。
牤子向高老头敬酒,大伙听说高老头送给牤子一把猎枪,又收牤子为徒,都羡慕牤子,为牤子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