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门被缓缓打开,一道刺眼的光,从越来越大的门缝里照了进来。
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突然就被照亮,白刺刺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她用手遮挡在眼前,以适应光亮。
不过一会儿,那道门就被完全敞开了,她也适应了光明。
可眼前只有发白的光,什么都没有。
她还在迷瞪和茫然时,一个高大的身影,背着她,朝那光而去。
看不到那人,只是一道黑色的背影。
唯一能判断的特征,是那背影拄着拐杖,步履艰难地向光而去……
她想追上去询问这是哪里,才发现身体异常沉重无法动弹。
想喊叫出声,却发现嗓子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根本无法发声,这让她感到恐惧,绝望,无助…
她又看到周边,开始有越来越多的影子向那光而去,都看不清他们的脸。
如此庞大的人潮,却是无声无息,透着无比的诡异和静谧。
她也想随影子人潮一起走出去,到底大门外有什么,让他们都义无反顾地向那里而去。
而每一个走到门界,甫一迈出大门,就消失无踪。
她的脑中一闪,莫名感到后怕,预感到那是一道死门,踏过那道门便是天人永隔。
她突然想起了那个拄拐杖的高大背影,不,那是爸爸!
她立即抬起头望去,此时影子已经如潮开始涌向死门。
那个高大的背影淹没在潮水里,看不到他了!
不,爸爸,不要走,等我,等我,爸爸,爸爸,爸爸……
她拼命挣扎,想站起来,跑过去抓住爸爸,可是越挣扎越无力。
最后,只能用尽浑身力气,向那道死门爬去。
她才爬了一段,忽地抬头,发现那个拄拐杖的背影竟回头看向了自己……
爸爸……,真的是爸爸!
她的眼泪突然疯涌,她努力伸出手,抬起上半身,希望她的爸爸能看到她,能过来牵她的手。
就像小时候他牵自己的手一样,这样他就不会迈出那道死门。
爸爸……,她试图把手抬得更高一些,害怕爸爸看不到她。
可那个爸爸却无动于衷,只向她摇摇头,仿佛有千言万语。
可是在这个死寂的冰冷世界里,只能无声凝视。
她很绝望,拼命往前面爬……
可是才爬了两下,那个黑影就转过身子,一脚迈出了死门,消失在眼前。
她无声地张大了嘴,拼命地发出“爸爸”“爸爸”的呼喊,却没有任何的回应……
林子苏就这样被长长的噩梦惊醒,浑身冰凉,却汗如雨下。
她想睁开眼睛,可是脑袋又昏又胀,无论怎么睁,眼前都是一片灰蒙蒙。
仿佛眼睛里进了灰尘,努力目光所及地搜寻爸爸的身影,却都是模糊一片。
恍惚中,一个湖蓝色的影子在眼前晃动,是个女子,却无法分辨是谁。
很快周围又围了几个人过来,他们像在说什么。
可是为什么我什么都听不到,一个白色的影子慢慢凑近来查看自己,还翻了两下眼皮子。
可不论他怎么拨弄,眼前都仍是灰蒙蒙的。
林子苏着急找爸爸,眼前这个白色影子显然不是……
“爸爸——”林子苏着急想叫,却发现连声音也发不出,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想伸手却发现浑身没有一点力气——比刚才追爸爸的影子还要无力。
最可怕的是,自己是又聋又瞎又哑,这让她感到万分焦灼。
她想去找爸爸却根本无能为力,一滴眼泪从眼角落下。
这时,一个黑色的影子扑到了身边,一把拉住林子苏的手。
林子苏悲喜交加,以为是爸爸,她拼命想发声,可依旧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只感觉到嘴唇在一张一合,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疯流。
不,我一定要叫出来,不然爸爸走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林子苏拼命地不停地张嘴,无数次地发声后,她终于听到了一个陌生又无比沙哑低沉的声音“爸爸——”
随即,她的听觉也仿佛冲破桎梏,听到了屋子里的声音,但依旧无法清晰视物。
她听到的声音,却是一屋子的涰泣声,一个熟悉又久违的磁性声音在耳边哽咽发声——
“丫头,我是二哥,我是二哥啊——”说到后面,却是泣不成声,竟是周瑁远。
林子苏依旧没有任何情绪和表情的反应,还是兀自叫着“爸爸”。
只不过这一声比刚才稍微清亮一点,发声没有那么浑浊和艰难了。
周瑁远听到她不停呓语呼唤“爸爸”,也是心碎欲绝,不知该如何回应她,又怕她听到噩耗又陷入绵绵无期的昏迷,只是兀自啜泣。
还是周琞扬过来轻柔地抚摸了一下她的脑袋,克制着哽咽悲痛的情绪,尽可能柔和回应了她:
“子苏,你要醒过来,你只有醒过来,才能见到爸爸,你再睡过去,就见不到爸爸了……”
她的眼中含着泪,但林子苏还是只有潜意识,没有神经知觉。
这时,旁边的医生叹息一声,宽慰二人道:“不能着急,她的意识才有点复苏的迹象,还分辨不出梦里,还是现实。
而且,她的视觉、听觉都严重受损,身体又非常虚弱,腹中还有一个生命,持续低烧又不能用药,这些都集中在她身上,我是担心她的身体会承受不住。
所以,你们还是不能心急,不能寄希望她立马能清醒和正常。今天她开始有意识,也是好的征兆,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这两天再观察一下。
然后,你们要尽快做决定,胎儿要不要保,如果强行保也能保得住,但她的身体会承受不住,到时胎儿越大,母体的危险就越大,到时就不是救谁的问题了。
如果不保,就要趁早做决定,趁她还没醒,就把流产手术做了,这也是减轻她痛苦、尽快恢复的最好办法。
否则等她醒来知道自己怀孕要流掉,会更让她痛苦难过,她的身体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了。但是,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流掉这个孩子后,她这辈子都不能再生育了!”
周瑁远终于绷不住,竟是痛哭失声,周琞扬也是方寸大乱,不知如何是好,只陪着他默默落泪。
就在这时,周瑁远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动了一下,他以为是幻觉,顾不上满脸的眼泪,抬起眼便去看林子苏的手。
果然,果然,真的是她的手指在动,周瑁远悲喜交加,突然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又哭了,哭着连叫两声“子苏”“丫头”,竟是悲喜无状,手足无措。
林子苏怔怔地“看着”他,虽然眼前仍然是一团迷雾,但她感受到了他的眼泪,她仍然无知无觉——可是却清清楚楚听到了刚才医生的话,这给了她一念希望。
她挣扎着,努力张开嘴巴,尝试了好多次,都失败告终。
但她不愿放弃,因为她无比渴望留下孩子,也许这是爸爸回头时想说却没说出口的话,他一定希望我留下孩子,他一定要有一个外孙,这一定是他的嘱托!
终于,林子苏又有了声音,沙哑又微弱,她害怕他们听不到,便努力把每个字说得又慢又清楚,她想要让每一个人都听到:“保,孩,子…,爸,爸,来,了…”
林子苏的发声很困难,几乎是拼尽了所有力气,怕他没听到,每说一个字,手指都会握一下周瑁远的手。
周瑁远情绪瞬间就崩了,哭成了泪人,是因为她终于在昏迷了十多天后能说话,是因为她九九八十一难,不顾自己身体的孱弱和危险,仍然坚持保孩子。
周瑁远泣不成声忙不迭答应道:“好,保!保!保!二哥答应你,不仅保孩子,也要保你。”
他什么也顾不得了,林子苏的声音就是最后的救命稻草,能救他,也能救她,他不舍得,也不想她因为失望和痛苦再次昏迷过去。
“好,子苏,琞扬姐也向你承诺,保孩子,一定把孩子保住!但是,但是,你是妈妈,是供养孩子的唯一母体和希望,你必须好起来,把身体养得好好的,胖胖的,健健康康的,
我们的孩子才能平安出生。我们,还有医生能做的,也只是用医疗的手段去保你们母子,但真正重要的,还是要靠你,靠你自己,明白吗?!”
林子苏刚才的话说得含糊又不清,但话外之音,却让周琞扬如醍醐灌顶,因此周瑁远的话音刚落,她就立即蹲到床边来帮腔。
周琞扬知道,这孩子也许来得不是时候,但兴许能成为林子苏求生的一线希望,是救林子苏的唯一机会——
因为她从看守所昏迷到现在十多天了,所有人都不抱希望了。
周瑁远更是日日以泪洗面,他对周琞扬哭着说,只要林子苏能醒过来,他再也不会消沉,他会立即振作起来,恢复工作,救崬森,保住爷爷的事业!
是的,这也是救赎瑁远的唯一机会!
这孩儿,是带来天堂阳光照亮黑暗的天使,是拯救两个濒死灵魂的灵丹妙药。
也许,林子苏说得没错,这个孩子——真有可能就是林父的转世,他以另一种生的方式换女儿的涅盘和重生!
无论如何,火烧眉毛,先顾眼前吧!至于以后,那就等以后再说吧!
林子苏用尽了醒来后的所有力气,听到了周氏姐弟双双的郑重承诺,终于又没了力气,手一松,再次昏睡了过去。
就在所有人又陷入绝望时,一周后,林子苏却又神奇般地苏醒了过来。
可是这次醒来,她却忘了此前苏醒时发生的事,也忘记了怀孕的事。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事发那天的狱中,醒来的第一句话是问:“这是哪里?”
她的声音十分孱弱,但比上一次好了许多。
这时,一双大手过来握住她,然后听到一个喜极而泣的声音:“在医院,二哥在这里,没事了——”
林子苏知道,是周瑁远,他终于来了,禁不住泪如雨下,他抚去她的眼泪,哽咽道:“丫头,别再哭了,你现在不能再哭了……”
林子苏这才发现视物有些困难,眼前灰蒙蒙的,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眼前的人在动。
一股深深的恐惧感袭来,她一把抓住周瑁远的手,惊慌无状问道:“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怎么了,怎么什么都看不到了?”
周瑁远伏在她的身边,禁不住低声恸哭起来,竟是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周琞扬过来握住她的手,顾左右言它,提示道:“子苏,你怀孕两个多月了,你当妈妈了,知道吗?”
林子苏骤然听到这个消息,竟不知是喜是悲,一阵冰凉浸漫四肢,喃喃自语地念着:“怀孕了?我怀孕了……”
随即想起这两个多月来月事紊乱,一直以为是胃溃疡,以为是忧伤过度,没想到,竟然是怀孕了?!
林子苏想起父亲已经过世,他本可以有机会一起分享这个好消息,如今却是天人永隔,父亲永远也见不到他的外孙了,这一切都是我害的……
林子苏悲痛欲绝,禁不住大哭起来,“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爸爸,害得爸爸再也见不到他的外孙了……,我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怀孕,我应该去死,应该打掉这个孩子,我不配,我不配有孩子,是我害死了爸爸,爸——,爸——”
林子苏说着就朝自己的肚子一顿猛捶,众人都吓坏了,周瑁远更是一把紧紧抱住她,都是痛失至亲,他更有共情心,竟也是跟着潸然泪下,林子茜、林美静等人也都哭成一气。
“子苏,听我说,这个孩子,你一定要保,不仅要生下来,还要好好抚养他,因为他的到来意义非凡,因为这很可能就是你爸爸的转世,他希望以这个孩子作为寄托,
让你好好活下去,如果你真的觉得亏欠爸爸,那就好好保胎,平安生下他,只有这样,才不负爸爸的嘱托。如果你把他打没了,爸爸一定会很难过,你想让爸爸难过吗?”
周琞扬一番软语温言,算是让林子苏终于平静下来,她泪眼汪汪地“看着”她,默默地摇摇头,众人这才如释重负。
周琞扬趁热打铁,握着她瘦骨嶙峋的手,继续温柔道:“好,那你一定要听话,听医生的话,听瑁远的安排,好好保胎,按时吃饭,让心情好起来,也赶紧让身体恢复到最好的状态,只有这样,你肚子里的小生命才能茁壮成长,平安生产,明白吗?”
林子苏望着周琞扬,模糊中,看到她似乎在点头,周琞扬说的何尝不是呢?
也许这个小生命真的就是爸爸的转世投胎,这就是爸爸的暗示和嘱托——
他怕我因为他的死而自责和求死,所以他让这个生命降临,就是给我羁绊,给我希望,让我永世不得放弃活着的希望。
不为别的,为了爸爸,我也应该活下去,不止抚养这个小生命,还要为爸爸平冤报仇,让那些陷害爸爸、逼死爸爸的人,全部下地狱,给爸爸陪葬。
大仇不报,我何有颜面去面对死去的父亲?还有妈妈,已经数月未见她,得知爸爸的噩耗,妈妈一定痛心欲绝。
在她最需要我这个大女儿时,我却不在她的身边,那种绝望、无助,这几个月我也亲身经历过,怎么忍心让妈妈再因为失去女儿而悲伤过度?
还有弟弟妹妹,她们还需要我这个姐姐照顾和保护,我怎么能忍心撒手不管他们?爸爸去了,林家现在需要我这个大女儿的支撑,我不能这么自私,置家人不顾而一死了之!
林子苏想通了这些,情绪也终于慢慢安定下来,含泪点点头,收起了眼泪。
这个小生命的到来,可谓是解了很多人的忧伤和痛苦。
周瑁远心痛又心疼,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下午,医生来给林子苏查看眼睛,又问了一些问题,才收了仪器出去,周琞扬和周瑁远都跟了出去。
病房外,那医生说了实情,林子苏的胎像不太稳,流产的迹象也非常明显,建议还是要住院保胎和观察一段时间。
医生还是希望他们随时做好流产手术的心理准备。
周瑁远没有办法,这孩子是给林子苏续命的,如果孩子没了,那林子苏就难救了。
所以,周瑁远希望医生尽最大努力保胎,你的团队需要什么,尽管告诉我,不论什么,我都会帮你们筹备。
但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保胎,林子苏现在不能没有这个孩子,否则母子都保不住,那简直就是要他的命!
主治医生见他情真意切,也不能不动容,不再劝他打胎,表示自己和团队会竭尽全力保胎,让他安心。
周琞扬又问她眼睛能否治愈的问题,医生摇摇头,只道,她在孕期忧伤过度,泪流不止,加上贫血、失眠、营养不良,又遭受了精神和肉体的非人折磨。
这些因素的叠加,诱发了她视觉、听觉的失调,现在她的听觉在慢慢恢复,但耳鸣可能会长期伴随她的生活,眼睛现在还处于半失明的状态,能否恢复,很难说。
不过,这也不好说,你们还是要乐观看待这个事,你们乐观了,才能影响她,她现在保持一个良好乐观的心态比什么都重要,尤其不能再让她哭了,尽量少用眼睛。
她现在是孕期,也不能用药,你们不是请了中医理疗师嘛,双管齐下,坚持一下,也许能见证生命的奇迹!你们家属的心态很重要,乐观一些!我们都尽人事,但也要听天命!
周瑁远听着医生的嘱咐,禁不住忧心忡忡地望了一眼病房里的林子苏。
周琞扬也叹了声气,摇摇头,这才推了他一起进去。
一个星期后,林子苏也到了刑满日期,周瑁远让王喆为她办理了出狱的相关手续。
林子苏虽然刑期结束,但周氏姐弟却对林子苏的未来充满了迷茫。
因为保胎是权宜之计,大家都在等林子苏心情能早日纾解,再慢慢说服她,让她接受流失的事实。
只有这样才能保她的性命,因为她的身体犹如秋后飘零之叶,经不起任何的折腾,那会要了她的命。
另一方面,也担心林子苏的眼睛,会永久处于半失明状态,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
为了林子苏安心保胎,周瑁远遵循了医嘱,让王琪等三人保镖团队严格执行限制性探视的命令。
除了周氏姐弟二人,其他人未经周瑁远的允许,一律不许探视林子苏。这也是为了防止消息泄露,而引起杨家人的报复。
林子苏家人的工作,周瑁远嘱托周琞扬去做,并让自己的私人医生联络了权威的专家医生给林母医治精神疯症。
林子恪则暂时安排在了王芬家,林子茜和邵小帅则暂时回了学校。
周琞扬也将这些情况一一告诉了林子苏。家人得到妥当安排,她也终于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开始安心保胎。
一应事务安排妥当,周瑁远也开始履行自己的承诺,逐步恢复健身,并开始调兵遣将排兵布阵,商议复仇反击办法。
看到林子苏的状态一点一点恢复,生活又步入了正轨,人生似乎又有了希望,这多少也给了周瑁远重新奋斗的底气和动力。
忙碌之余,周瑁远会抽出固定的时间来看望林子苏,对林子苏是呵护备至,有求必应,耐心地陪她说话。
周琞扬也同样每天都会来看她,甚至比周瑁远还要勤快,对她关心备至。
每日都会向医生询问林子苏的情况,不吝付出,只给医生一个要求,任何时候都把林子苏的生命放在第一位。
林子苏得知后,心下感动莫名,虽然对父亲的去世还无法释怀,但在姐弟俩的轮番关心和陪护下,慢慢也开始走出阴霾。
这天,周琞扬得空又来医院探望林子苏。
聊了没一会儿,周琞扬就讲起了杨玫对周瑁远的羞辱和报复,这让林子苏感到十分愤怒和震惊。
这发生在杨氏父女召开临时股东会议前的几天,那时的周瑁远已经心灰意冷,早就遣散了所有的保镖和保姆佣人。
偌大的别墅只有他一人,得知消息后的杨氏父女就带了一百多号打手混混,破门闯入了老爷子生前的别墅。
抓到了自暴自弃半个多月的周瑁远后,杨军先让手下将他朝死里揍了一顿。
周瑁远被打,却是不还手,也不说话,也没有出声。
因为他是前所未有的心灰意冷,生死荣辱都已经无所谓了。
甚至还希望他们能打死自己,所以对他们的辱骂、暴打都没有任何的表情。
原本还想看周瑁远笑话、等他狼狈求饶的杨氏父女见这情形,更加恼羞成怒。
杨军甚至亲自上阵,狂打了周瑁远十几个耳光,直到杨玫过来劝阻说先办正事。
杨军这才停手,并叫开了打手们。
随后,杨玫拿出一份强行回购他股份的霸王协议,要他签字画押。
周瑁远依旧是无动于衷,只是冲杨玫蔑视地笑了笑。
杨军见状又将他狂揍一顿,然后命人将他死死地按在地上,直接拿着他的手指,强行让他签字画押。
周瑁远形同一滩肉泥,从始至终都没有反抗,仿佛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杨玫看着仍然被死死地按在地上的周瑁远,胡子拉碴,鼻青脸肿,蓬头垢面,前所未有的邋遢颓废,形同乞丐,再也没有了往昔风流俊逸倾倒众生的神采。
杨玫一脸的鄙夷,走上一步,故意一脚踩在他修长的手指上,周瑁远仿佛失去了痛觉,只是冲杨玫呵呵傻笑。
杨玫满肚子的怨愤像打在了棉花上,她故意下了死力踩他,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就像曾经高坐总裁宝座俯视她的周公子,如今风水轮流,他也会有今天,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爱他了。
曾经爱的,也是那个拥有生杀予夺权杖的男人,是他手中的权力和高不可攀的地位给予了他倾倒众生的魅力,跌落了神坛,他也不过和芸芸众生一样,普通地再不能那么普通了!
杨玫前所未有的自信心和底气,让她再也不是那个唯他马首是瞻的卑微的下位者,摇身一变,她宛如女王归来,终于可以一雪前耻:
“周瑁远,这么多年,我低声下气,为你们周家做小伏低,伺候完老的,伺候小的,卑微到尘土里,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嫁给你,成为你的女人。
可是,你呢,做了什么?不仅视而不见,没有一点感激就算了,却还跟那些女人眉来眼去,暧昧其事,没完没了。
把我的心,一次又一次地挖出来,痛得我无处发泄,只能拿刀砍家里的梨木茶几,上面密密麻麻的刀印,都是我对你的恨。
你不顾我的心痛,不顾我的死活,纵容那些贱人,让她们有恃无恐,谁都可以骑到我的头上,欺负我,羞辱我,挖苦我,嘲讽我。
我视你如神明,爱你护你疼你仰慕你崇拜你尊重你维护你,从16岁到42岁,我人生最美好的26年,都给你了周公子。
可你呢,像一头种马一样,宁愿到处滥交,也不愿多看我一眼,你自认天之骄子自命不凡,不是看不起我吗?
好啊,今天我就是来通知你,你被解雇了。看好了,这可是你周公子亲笔签名画押,自愿将股权赠予我杨玫的。
记住,这是你的报应,为了一个狗屁不是的林子苏,你竟然对我们父女赶尽杀绝,还落井下石,逼迫我父亲贱卖自己的股份,害得他一辈子的积蓄化为泡影。
既然你无情,就别怪我无义,今天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是你的报应,该你物归原主,该你补偿我父女了。
从今天起,崬森就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你现在就是个穷光蛋了!怎么样,没想到你也会有今天吧?!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杨玫不仅是崬森的第一大股东,我还将取代你,成为崬森的董事长,受万人顶礼膜拜。
你那个高傲的姐姐,还有你最尊敬的戴叔叔,都得听命于我,他们听话了,我施舍他们一口饭。不听话,敢造反,我就让他们生不如死。
现在我是刀俎,你是鱼肉,曾经不可一世的周公子现在也得匍匐跪在我面前,周公子,请问这滋味如何?嗯?
这么多年,我为你兢兢业业殚精竭虑,你却视我为空气看不起我,今天我杨玫也让你高攀不起。当然,你还可以选择,
只要你求我,求我给你一条活路,求我嫁给你,说不定我心一软,还会给你留点股,哈,说不定我心情一高兴,还能养你后半辈子。
可是要不要嫁给你,那得看我的心情。不是我矫情,是我已经看不上现在的你,爷爷叱咤商界,黑白两道都佩服和尊重他,风光一辈子,名满天下。
谁能想到他的孙子就是个窝囊废,是个纨绔子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你自己照照镜子,看看,哪还有一点上流精英的样子?
哪还有一点顶级财阀公子的神采和气质,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像一条被利用完遭到抛弃的老狗,只有苟延残喘的命了。
不过,我现在终于能理解,这么多年占据上位的你是如何看待我这个下位的人了,就像现在我居高临下看待你一样,同情怜悯还是赶尽杀绝,都是我一念之间。
这种绝对的掌控感,确实让人很贪恋,很爽!瞧瞧你,如此落魄,如此一文不名,如此狼狈不堪,啧啧啧,真是我见犹怜!
我也终于明白,这么多年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拿捏我,就像拿捏那些为你发狂发疯的女人了!原来就因为你是上位者,掌控着绝对的权力和资源,
所以才能那么有恃无恐肆无忌惮,拿捏和欺凌下位者,看着下位者的楚楚可怜、绝望无助、期待、依赖…,这些确实让上位者很有征服欲和成就感,很爽,很上瘾!
现在风水轮流转,我们互换身份和位置,你是不是也能理解曾经我作为下位者的那些痛苦、屈辱和求而不得了呢?!
呵,我知道你周公子不服气,这可怎么办呐?周公子,我想告诉你哦,今天只是开始哦,收走你的股份只是第一步,
你们周家的所以产业,家族信托,哦,还有什么,肯定不止这些,不急,我很有耐心的。等崬森上市了,我的身价翻倍,
财富变现后,我会慢慢地,一个一个都找出来,我会让你看着我杨玫是如何一点一点把你们周家的一切吞食殆尽,如何让你身无分文一无所有!
就像当年老头子逃难去新港一样,像一条落水狗,被人嫌弃唾骂,所有人都避之不及,所有人都离你而去!
你不是自以为风流倜傥魅力无边吗?你不是自以为全世界的女人都应该臣服在你面前吗?没关系,你现在还可以继续做这样的春秋美梦,
不过,我会是你的终结者,我会让你梦醒,让你看到真相,让你尝到被全世界遗弃的滋味,让你尝到被最爱的人漠视、抛弃、背叛的滋味。
你这辈子,就是得到得太多太容易了,才把别人对你的好和爱当做理所当然,却不知道你举手可得的东西,是别人一辈子都抵达不了的起点。
不过,没关系,一切都还来得及,你引以为傲的财富、地位和权力,从今天起,你都会统统失去,我会把你送到我曾经的人生起点,
让你穷尽一辈子,也抵达不了你曾经唾手可得的东西。或许,你经历过了,才会懂得珍惜我杨玫,才会明白我杨玫是一个多么好的女人,一个比林子苏好一千倍一万倍的女人。
但,从今天起,我杨玫,也是你穷尽一辈子都求而不得的女人。你亲手埋葬了我的真情真意,从前那个杨玫已死,从今往后,我的眼里没有爱只有恨。
我的心里再也没有你周公子,只有能为我所用的人和不能为我所用的废人,对于后者,他们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我会彻底废了他,就像今天废了你周瑁远一样!
我得不到的,那就必须由我毁灭,这就是我以后人生的唯一信仰!告诉你哦,你不是很喜欢姓林的吗,不好意思哦,她也不例外!
因为监狱里,有比我更想让她死的人!姓林的,不是很喜欢跟我争吗?这就是代价,你越爱她,她吃的苦头就越多,她会被人一点一点地折磨,生不如死,直到她死在监狱里。
她死了,我也会把她挫骨扬灰,让你睹物思人的机会都没有!你生生世世都别想得到姓林的,这就是你背叛我、对我始乱终弃的代价!”
杨玫充满恶毒的话语,深深刺痛并戳醒了周瑁远,直到此时,周瑁远的心中才有了些许的恐惧和害怕。
因为他想起了章小姐临终时对爷爷对周家的那个诅咒——“你的始乱终弃,会报应到周家后代身上,他们永世不得最爱的人!就算得到了,也会短命!”
难道现在报应到自己身上了吗?
杨玫终于松开了踩周瑁远手的脚,手指钻心的痛,让周瑁远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动了一下手指,但也就这样了。
被杨玫这般羞辱和践踏,他仍然无动于衷,表情木然冷漠,眼神空洞呆滞,仿佛那些威胁恫吓都与他无关,他就想这样——把摆烂进行到底!
杨玫整理了一下衣服,并挺直了身体,最后看了一眼周瑁远,似乎在期待什么,可是周瑁远却一动不动地趴在地板上,没有任何反应和表示。
杨玫最后的一丝希冀破灭了,她终于下定决心,转头便扬长而去,杨军临走还不忘狠踹几脚周瑁远,他就像一具死尸,仍旧没有动静。
直到空旷的别墅又恢复了宁静,两行眼泪才从他的眼角潸然而下。
直到周琞扬来看他,才发现遍体鳞伤的他躺在黑暗又冰冷的别墅地板上,周琞扬心疼地抱着他大哭,哽咽地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作践自己。
也是周琞扬的到来,他才终于痛哭失声,一直在自责问自己是不是错了,还把杨玫的话讲了一遍。
周瑁远泣不成声,涕泗横流,他愤怒,他恐惧,他痛心,他不知所措,说到最后又是不停地忏悔自责。
他后悔不该在婚礼上打她耳光,否则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爷爷还会活着,林子苏也不会被抓入狱,最该死的是他,可是罪魁祸首的自己还活得好好的!
他痛心疾首,哭得像个孩子,觉得自己会永远失去林子苏,杨玫肯定对林子苏下手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感觉万念俱灰,没有任何动力。
如果林子苏死了,我也活不下去,只能以死谢罪,琞扬姐,我的心好痛,好痛,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我是不是真的错了,大错特错?
周琞扬这才知道杨氏父女来殴打和羞辱了周瑁远,听到他的自责愧疚,沉郁了许久的心突然之间就豁然了些许,他终于醒了!
周琞扬泪光闪动,并没有责怪他,也没有回答他,而是跟他讲起了他们爸爸和方怡莲的恩怨始末。
最后,周琞扬告诉他,当时爸爸但凡理智一些,悲剧都不会发生,也不会给我们种下这么深的仇恨的种子,你这么多年也不会过得这么辛苦和不幸。
这是爸爸的错,和其他人没有关系,这一点我们必须面对和承认,诿过于人,是弱者的表现,爷爷一直教导我们要勇敢。承认错误,也是勇敢。
所以,自从知道了这件事情的真相,我原谅了婶子,也原谅了二叔,甚至我还要感谢二叔
如果不是二叔,很可能就是一尸两命,二叔救了婶子,也在替我们的爸爸赎罪,我们不仅不该仇恨二叔,还应该感谢他。
我知道你是个无神论者,但是你知道吗,我相信因果轮回。爸爸种下的恶因,一直都报应在了我们的身上。
而爷爷的宠妾灭妻,这个恶因,也报应在了他的两个儿子身上。我们应该立即止损,不能再一错再错,否则还会继续因果轮回,报应在我们身边人和后代身上。
你看看子苏就知道了,子苏如果不是认识你,也许她的人生会一直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她可以获得一份普通但幸福安稳的人生。
但就因为认识了你,因为你的错,让她从认识你之后一路坎坷,被俞琳徽羞辱孤立,被杨玫算计陷害,被杨军侵害,还被绑架差点被卖去缅甸,现在又身陷牢狱,几度生死一线。
而她的爸爸、妹妹,也都间接因为你死的死,伤的伤。她的妈妈,现在也疯了。你想过没有,他们何错之有?
他们没有一点错,反而他们是这人世间最善良最正直的人,甚至还是唯一可以救赎你的人。
可是他们的人生却因为遇见了你而被改写,遭受本不该遭受的非人折磨,是我们周家害得他们家破人亡。
他们是在为你的错误和仇恨埋单,为我们周家的罪业承担惩罚。我们就是倾尽所有甚至抵上命去帮这家人,都不足以弥补我们周家给林家造成的伤害。
这有你的错,但你的错是被蒙蔽,是不知情,是被误导了,是醒悟得有点晚了,更多的是上辈子的错,如果我们早点知道了真相,也许这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
好在爷爷想赎罪,我也答应过爷爷,一定让二房一脉回归族谱,绝不能一错再错,最后铸成大错。
爸爸和妈妈的悲剧已经不可挽回,但他们也是我们的前车之鉴,我们要吸取教训,不能再重蹈覆辙。
最后,周琞扬开导他说,好在你比爸爸幸运,你现在已经醒悟了,还有机会,一切都还能补救。
爷爷活了也快100岁,即便是没有这个变故,爷爷的离开也是时间的问题,我们都不会怪你,你也不要自责。
眼下第一要紧的事,是救林子苏,只要你肯做,就还有机会弥补错误,挽回损失,对吧?
我相信杨玫一定可以说到做到,因为林子苏的爸爸已经被人害死了,我想一定是杨玫干的。
我前几天也刚去看过子苏,她现在消瘦得十分厉害,她自己说是换了地方吃不好睡不好,但我看到了她脸上、手上都有伤。
本来我还不确定,现在杨玫亲口说了要害子苏,那这就对上号了。我敢肯定子苏身上的伤肯定和杨玫有关系。
我猜子苏不肯告知实情,也是看到爷爷的去世对你的打击,崬森又是一团糟,她不想给我们添麻烦,才这样瞒着我们。
所以营救子苏,一刻都不能耽误。我们要想办法让她脱离监狱的系统,杨玫的阴谋才不会得逞,对不对?
周瑁远知道这个情况,再也顾不得自己被羞辱的事情,而是快速从自责中走出来,化作了行动的力量。
可是他们刚刚准备开展营救行动,林子苏就出事了。
话说回来,最初周琞扬还不明白,召开股东大会时,杨玫以第一大股东的身份出席,直到这件事发生,她才恍然大悟。
原来杨氏父女早就做好了抢周家股份的准备,只是此前一直不知道周瑁远躲在哪里,直到那天得到消息,才终于得以行动。
周琞扬也是后来才得知,杨氏父女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抢股份,都是得了赵霸王的授意和撑腰。
起初大家都很困惑,这次杨军为什么这么低调,这么甘心情愿做养女的陪衬,不像以前那样对董事长宝座虎视眈眈。
原来这一切也是赵霸王的意思,因为目前中央巡视组还在盯着杨军,而且上次肖薇薇的事情,杨军引起了公愤,名声不太好。
但他养女杨玫一直在做公益,是人人认可的“玫贵人”,所以让杨玫担任董事长,对崬森上市后的股价会有积极的影响。
因为赵霸王等着崬森上市大赚一把,不希望任何人影响了股价。而崬森上市,也是杨军翻盘的唯一机会。
因为一年前周瑁远通过指使自己的线人,早就备好了瓮,引诱杨军入瓮,几乎赔光了家底,他也等着东森上市再重回巅峰呢。
但是,他很不幸,因为周瑁远被他们打醒了,而林子苏也死里复生,让周瑁远又重新燃起了斗志,他要复仇了……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