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这不知道则罢了,心中一旦知道了某些事,想不挂念也难,譬如桂枝期待韩侂胄与赵汝愚之间的那场对决,希望韩侂胄能后来居上打压对方,又譬如赵汝愚期待今日在殿前所进之言,赵扩能接纳……
但人生之事十**,难有一两随人意。因为韩侂胄散朝时气得咬牙切齿地回府,在他与苏师旦聊天平怒的这段时间里,赵扩总算找到了时间和机会去慈福宫。圣驾未至,消息已早早地传到了宫里,圣人太皇太后正在吃汤药,毕竟上了年纪。
桂枝在一旁伺候,原本听闻赵扩马上到,她准备回避,却被圣人太皇太后留下了。
无奈,她只能待在侧殿陪伴圣人太皇太后。
不多时,殿外传来声音:“朕来给圣人太皇太后请安!”
圣人太皇太后抬手道:“进来吧。”
殿外,宫女侍从将门分左右,满身天子气的赵扩现身,此时他与之前嘉王时的状态天差地别,若非亲眼得见,怎会将他与那位相对孱弱的皇子联想到一起?
桂枝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也着实因为许久不见了,不过很快她便收敛了目光。
赵扩自然是察觉到了,只是露出笑来,站到圣人太皇太后面前贴切问候道:“圣人太皇太后近日可安康?”
“尚可,官家且坐,自登基以来政务繁忙,今日怎有闲时来此?”圣人太皇太后话里有话。
赵扩欠身面露惭愧,道:“朕近日确实为朝政所困,不得抽身,圣人责怪甚是应该。今日散朝早又无要事,朕这就立即赶来了,给圣人带了些滋补之物,方才已安排人送入库房。”
听到这,圣人太皇太后这才点了点头,道:“官家有心了,哀家心知国事之重大,若与之相比,哀家之事无足轻重,官家当以朝中诸事为重,多听取贤臣谏言。”
贤臣谏言?赵扩一时愣住了,因为今早赵汝愚才谏言过,而谏言的内容,则是让他疏离韩侂胄。
可是他本人不想,不仅是因为喜欢韩侂胄的性子,最重要的是韩侂胄可是辅佐他登基的功臣啊。若此时疏离他,岂不是让他人怀疑他这个官家喜怒无常,对待功臣都不留情面?那日后谁还敢尽心尽力地辅佐他这一位新皇?
所以,赵扩虽然是抱着请教的心态来的,但听到圣人太皇太后的这番话后,竟一时也不想开口了,只因为他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圣人太皇太后并没有再多说,而是轻叹一声:“如何做这官家还得靠你自己决定,哀家也不便多说。后宫不涉朝政,好了,哀家近日总觉疲乏,先去歇了,你二人聊聊吧!”
话锋不经意地一转,将在场其余两人说得一愣,桂枝微微垂首,口中低喃:“奴婢先行伺候圣人太皇太后歇息。”
话未说完,一旁不知何时到的张宗尹站了出来,“老奴来便是。”
圣人太皇太后饶有笑意地瞥了张宗尹一眼,无言但却轻声笑了,二人这才自侧门而出。
一时间,殿中只剩下了赵扩与桂枝,不知是不是因为圣人离开了的缘故,赵扩此时可以肆无忌惮地盯着桂枝瞧了。他那双眸子漆黑,但隐隐放光。再与他对视下去,桂枝觉得气氛只会越来越尴尬。于是她几步来到茶台旁,早有茶水备好,斟足七分端上前。
“官家请用茶。”桂枝尽量保持语气平静。
赵扩却是淡然一笑,伸手,却不是接过茶,而是抓着桂枝的手腕。桂枝瞬间感受到那温热的手掌将自己的手腕包裹,脸霎时间红透。
“朕如今是官家,你总不能再违抗朕的意愿了吧?”赵扩学着那股在朝堂上的语气说道。
见挣扎无效,桂枝干脆顺势一翻手,茶盏眼看着要侧翻。
赵扩一惊,松开手,与此同时茶碗碎裂的声音传出。
“奴婢该死,请官家责罚!”桂枝顺势一俯身,跪着说道。
“你……真是……”虽然做了官家,但赵扩并没有责备桂枝,因为他清楚她为什么这么做。
他站起身道:“罢了!陪朕去小西湖走走,这总行吧?”
桂枝紧接着回道:“奴婢遵旨。”
摇了摇头,赵扩转身出殿,不多时桂枝也跟着出来了,俩人来到小西湖。八月的小西湖仍有不少的花开得正艳,金灿灿的日光洒在粼粼波光的湖面,景色宜人。
赵扩看着湖面许久,这才说道:“朕与你之间无需隐瞒,今日虽然朕有时间来慈福宫,心却是乱得很。”
桂枝没有说话,只是站在旁边,见状赵扩只得自顾自地再说道:“今日朝中,赵汝愚谏言让朕召回留正,并言左相之位非留相公莫属!”
留正当时迫于先皇那八个字不得不连夜挂印而逃。如今新皇即位,召他回来也无可厚非。可是此事从赵汝愚的口中说出来,就显然不是仅仅要召他回来做相这么简单了。
桂枝猜想,赵汝愚这么做,很有可能是为了对付韩侂胄。毕竟说到底赵汝愚虽然是右相,但刚任不久,政事堂陈、余二人显然对他无法彻底信任,这二人靠不上,他如何对付韩侂胄?若韩侂胄在朝中势力日益扩大,仅凭他一个右相很难制衡,所以最
好的方式便是请留正回来,二人合力。
“奴婢不敢妄言,不过留相毕竟是老臣,若能召回,也于朝中有益。”桂枝回言道。
赵扩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却又顿住。他总觉得如今自己做了官家,但桂枝还是没有放下与他之间的那层隔阂。
赵扩没待多久,毕竟一国之君要处理的事太多,仅仅半个时辰,就有人来通报某臣子求见,于是赵扩匆匆离去。
不过他前脚刚走,张宗尹就站在了桂枝身后,道:“都知道了吧?留正要回朝了。”
桂枝微微颔首,却没接话。
张宗尹继续道:“向北今早来找我,说韩侂胄自下朝回府便气得连骂了半个时辰,只因赵汝愚阻拦官家不让他升至节度使。按理说郭杲与韩侂胄的功劳,后者更多一些,可唯有前者升官,后者不变,这换作谁都接受不了。看来韩侂胄和赵汝愚之间的梁子算是结下来了,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