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确实是你云师叔拜托我收留照顾你的。”

    ‘轰隆’一声,一道银色闪电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鸣声蓦然划破黑沉压抑的夜空,乌云翻滚,冷风呼啸拂来,吹得宽大的袖袍如同展翅的羽翼。

    少年冷峻分明的脸庞被忽闪交错的光影照得苍白透明,浅如淡墨般的眸子里泛着幽深清亮的光泽,他怔了一瞬,随即轻垂下眼睑,任由漆黑长睫在眼底压下一片阴影。

    “所以,”少年滚了滚喉咙,声音沉冷微哑,“这就是为什么,您明明身为阵修却会破例收一个剑修做弟子的原因……”

    长泽风默了片刻,轻叹,“为师原本打算一辈子都不会收徒,孤了此生,你和阿呦皆是我的惊喜和意外。”

    “所以……”云晨吸了口气,声音更涩,“我幼时才会被您送去剑峰跟着他学习剑术,是因为他本来就与我有渊源和关系,对吗?”

    长泽风轻声道:“是,也不是。当初为师也想过教你阵术,但你在剑道之上所表现出来的天赋堪称惊才绝艳,若是跟着我学阵,倒是埋没了。”

    “所以,他到底和我是什么关系?既然我们俩都姓云……”

    云晨顿了顿,嘴角泛起苦涩的笑“总不至于,是血脉至亲吧……”

    他问着,心里却隐隐有了答案。

    他虽性格有些木讷,却并非拙笨之人。在山谷时,云义因为激动说出的似是而非的话,以及最后替他挡下的一击,还有幼时在青寒峰学剑的记忆,一切无不在昭示着,他们俩关系匪浅。

    云晨早有猜测,却并不敢下定论。

    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这世上,唯一可能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和他喜欢上了同一个女孩,并且还在他不存在的前世,不顾她的意愿霸占了她。

    云晨感觉心口拙涩的厉害,心脏像是被人抓揉在了一起撕扯,又闷又疼。

    他从未有过所谓的亲人,也从不在乎这些。从前未遇到那个女孩时,一个人虽活得无甚滋味,却也自在,后来心里装下了一个她,世界变得明媚而生动,就对身世什么的更不在意了。

    他的世界,只需要有她一个就够了,她就是他的所有。

    可现在,曾经尊敬的师叔变成了莫名其妙的亲人,还成了他的情敌,这感觉简直无法言说。

    他并非陈腐守旧之人,对于呦呦的过往他只有心疼并无其他,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嫉不会妒,相反,一想到,她的那些记忆里,自己连存在都未存在过,他就嫉妒地发狂。

    长泽风看着少年泛红的眼眸,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与你之间的事,为师不便多言,你若想知道一切,还是亲口去问他吧。”

    云晨攥紧手指,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已撇去浮华,只剩下了坚定和冷静。

    不论如何,对于呦呦,他一步都不会退让。

    他正想再问问长泽风关于白君珩的事,前方,未曾离开过的视野中,最后一道天雷劈下,少女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空中乌云尽散,飞来了一道七彩祥云,降下灵雨泽被于她身上,修复着被天雷劈地皮开肉绽的血肉。

    这是成功了。

    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着眼看到少女身上华丽的衣衫被天雷烧得褴褛,只剩下焦黑色的布片,一双长腿和趴着的肩背尽皆裸露在外,想到长泽风就在旁边,他又生了些许烦躁和焦急。

    等那灵雨下完,升仙台上的结界自动打开,他便想也没想,直接冲了上去,将早就准备好的氅衣盖在她身上,轻轻将少女抱了起来。

    长泽风眼皮一跳,旁边已经没了那小子的身影。

    他皱了皱眉,看着云晨抱着少女小心翼翼的样,又想起这小子之前被魔煞之气影响做出的那些出格举动,心里便不由生出了几分不悦。

    作为师兄,这小子也太没有边界感了点。

    但呦呦现在衣衫褴褛的模样,若是他去抱,也是不妥,少女长大了,作为师父,也得知道避嫌。

    可看着少女被这臭小子抱在怀里,长泽风又觉得碍眼之极,就像辛苦养大的花儿突然被人用脏爪子刨了一下那么难受。

    但云晨也是他的徒弟,一时间,心里竟是复杂的烦闷。

    等云晨走到他身边,他便忍不住开口道:“给我吧,我送你师妹回去。”

    他手都伸了,云晨却御剑往后一撤,神态恭敬声音温和,内容却不大悦耳,“知道师父事务繁忙,就不劳烦师父了,还是我送师妹回去吧。”

    长泽风挑眉,仔细打量着云晨,眼中闪过一缕若有所思。

    云晨低着头,任他打量,却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

    师徒俩就这么僵持起来。

    半晌,终是长泽风想到鹿呦如今状况,妥协道:“你过来,让我替你师妹把把脉。”

    云晨这才驱剑上前。

    长泽风抓起少女搭垂下来的手腕,分出一丝灵力探了进去,感受到里面混乱的灵力,眉头稍蹙,又在探到她体内的金丹之力时,松了口气。

    金丹既成,寿元也会跟着增加不少,但具体增加多少,却未可知,这玩意儿完全看修行者自身的造化,没个准数。

    长泽风之所以这么紧张鹿呦这次的渡劫,一是陈最那个前车之鉴摆在那里,二是她若是渡劫失败,那她剩下的寿元能不能支撑着她重来一次都未可知。最怕的就是寿元耗尽却没有渡劫成功,那就完蛋了。

    修仙界又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很多人熬到白发苍苍,境界始终都突破不了,最后身消道陨与普通人一样化作一抔黄土。

    更何况鹿呦本就丢了不少寿元,长泽风自是忧心非常。

    现下见她成功结丹,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师父,”云晨神情紧张地看他,“呦呦她现下如何?身体可有碍?”

    长泽风道:“无碍,再将养两天巩固一下修为便能行动如常。”

    云晨呼了口气,“那就好。”

    长泽风瞅着他,斟酌几番还是决定提醒一下,“云晨,你师妹现在长大了,你作为师兄也该知道避一下嫌了,之前的事情为师念在你神志不清的份上不予多加追究,但日后你若再犯,为师定不轻饶。”

    云晨愣了一下,好险,还以为被师父发现了什么。

    云晨低垂下头,掩下微闪的眸光,“咳,师父,您是不是忘记了风岚殿里并没有女弟子的存在,我们总不能把师妹交给外面的男弟子照顾吧?”

    长泽风被他说得也是一愣,旋即怒火上头,“那怎么可能?”

    让外人过来,那就更离谱了,不仅云晨不会同意,长泽风想到也觉得抓狂。

    云晨嘴角几不可见地勾了勾,低垂的清眸里闪过一抹狡意,“所以……现在只有我最适合留在师妹身边照顾她,罚去冰室思过的事情,还请师父宽限几日吧。”

    姬怀朔在灵海里一拍大腿,“妙啊,实在是妙啊,你小子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坏了?”

    云晨冷冷传音,“闭嘴。”

    姬怀朔:“……”

    长泽风想了想觉得云晨说得并非没有道理。

    刚经历过天劫的身体虚弱的很,让外人来照顾,他自是不放心。他自己呢也有要事要忙,只有云晨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徒儿,心思细腻,行事妥帖,是照顾人最好不过的选择。

    但想是这么想,说出口的话却很是严厉,“照顾你师妹可以,但你晚上不可像以往一样留宿在她屋里。还有,请个女弟子过来为她清洗一下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

    以前觉得两个人年纪小,长泽风倒从没往那方面想过,现在却突然生了些许警醒。

    云晨恭敬一礼,“是,师父,徒儿知晓。”

    低垂的目光却闪过一丝不以为然。

    找人?谁又比他更合适呢,哪怕是女子也不行。

    回到风岚殿的时候天还没亮。

    长泽风亲眼看着云晨把鹿呦送进了悠然殿才转身离去。

    云晨见他离开,却没敢轻举妄动。

    他能感受得到长泽风的神识散在周围,长泽风不知他如今真实修为,所散的神识并没有过多避讳,若是从前他确实无法察觉,现在却能轻而易举地捕捉到。

    云晨老老实实地为鹿呦擦了擦被雷劈地黑黑的面颊,然后撰好字,发了一道灵蝶去延请隔壁峰的蓝师姐过来。

    可等长泽风的神识刚一消散,他整个人便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将刚刚发出的那道灵蝶拦截了下来。

    回到悠然殿内,将神识分散出去细细探索,直到再也感受不到其他任何气息,才仔细栓了门,静静坐在床边看她。

    看了一会儿,将她轻轻抱起朝后殿的温泉走去,还不忘给在灵海里的姬怀朔打了个屏蔽结界。

    姬怀朔气地在灵海里大骂,“艹!你这小子是真他妈学坏了呀你!你什么时候再学大方一点?哼,瞧你那小气的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