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控制不住,滚滚落下。
视线变得一片模糊,令她看不清眼前,恍惚间,陈最似乎抬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仿佛穿透了时光,回到了从前他们还没回到青云宗时,满盛温柔和缱绻。
鹿呦倏然背过了身,闭上眼睛,将手指攥的发白。
“呦呦,是不是又难受了?”
云晨微哑的声音恂恂响起,他用手指轻轻替她揩掉眼泪,动作轻柔又小心。
指腹温暖的感觉传来,鹿呦睁开眼睛,抬起头怔怔地看他。
少年脸庞清俊、轮廓分明,丝般顺滑的黑发被一根青色的发带半绾高束,本应意气风发的眉眼,却因为对她的担忧,盛了一缕轻愁。
是了,她已经重生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女孩了。
她现在有师父,有哥哥,还有师兄......
她满面泪痕,湿润的眼瞳轻轻颤动,下一秒却再也忍不住,瘪着唇将自己扑进他的怀中,哭的难以自抑。
脑袋里嗡的一声,世界安静。
云晨怔在原地,连心跳似乎都停止了一般。
他听着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在他怀里喃喃,“...骗人的...全都是骗人的...”
少年伸出泛僵的手指将她轻轻揽住,将头抵在她的头顶,声音哑涩而又认真,低低的几乎不可闻。“我永远...都不会骗你......”
———
还没等陈最的鞭罚结束,鹿呦就被云晨抱回了悠然殿。
在毒素的影响下,她哭的差点没厥过去,心里虽然觉得无语至极,可这情绪一来,她又控制不了。
不可避免的,她的眼睛又肿成了核桃。
鹿呦有点不好意思,她当时情绪失控,又不想被别人看到她痛哭流涕的样子,就干脆躲到了他怀里,没想到哭起来没完没了的。
好在这会儿已经止住了,就是云晨的衣服也被她哭的湿哒哒、皱巴巴的。
鹿呦靠在榻上,看着他胸前晕湿的一团,叹了口气:“我这两天大概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掉光了......”
云晨坐在旁边,从袖中拿出了一盒药膏,“闭上眼睛,仰头。”
“哦。”
鹿呦乖巧的听话照做,清凉的油膏被涂抹在红肿的眼周,火辣辣的感觉瞬间消了下去。
“师兄,你今天不去练剑了吗?”
“今日不去了。”
“为啥不去了啊?”
指腹摩挲,带起微酥的感觉,云晨温热的呼息轻拂在脸上,弄的皮肤痒痒的,鹿呦不自觉伸手扣了扣。
“别动,小心弄在眼睛里。”
他这么一说,鹿呦就不敢乱动了,讪讪地放了下了手。
“是不是因为这些天照顾我,搞的你都没时间去修炼了?”
她这声音带着歉意,听的云晨直摇头,“想什么呢?我自己想休息一日不行吗?”
休息?她自从来了青云宗,可从没见他歇过一日。
“好了,眼睛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不疼——”
鹿呦睁开眼睛正欲回话,就见乌林甩着袖子,满面笑容,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小哭包,快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听到乌林新给她取的绰号,鹿呦眼角就是一抽,但是看到他掌心里拖着的东西时,又不禁眉开眼笑,惊喜道:“陈记家的卤牛肉!!你怎么知道我馋这口好久了!”
乌林得意一笑:“我是你哥我还能不知道你?”
这陈记家的卤牛肉味道堪称一绝,在整个来安城都是小有名气的存在。鹿呦以前和乌林每次去店里都要排好长的队伍才能吃到来着!
但是自从她到了青云宗之后就再也没吃过了。
肚子里的馋虫直接被勾了出来,鹿呦跳下塌,小跑过去接他手里的油纸包:“你今天回春香楼了?”
云晨皱眉看着她胡乱趿着的鞋子,略微烦躁。
乌林拍开鹿呦的手,将纸包往后一扬:“这东西油多,你也不怕把你手给弄脏了。乖乖在这儿坐着,我来给你拆。”
乌林将她按在桌边坐下,将纸包一层一层拆开,还没拆完,喷香的味道便扑鼻而来,鹿呦咽了咽口水,接过乌林递过来的筷子就要开动,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师兄,这个可好吃了!!你快来尝尝!”
云晨蹙着眉,将目光往下移,看着她的脚:“鞋子......”
鹿呦一愣,才看到她半个脚后跟都在外面,鞋子也被她塞的一塌糊涂。
有点点尴尬,她把裙子一撩,盖住了脚:“好了,现在看不到了,快来吃吧!”
云晨:......
他没说话,仍旧固执地看着她的脚。
鹿呦怀疑他应该是有点强迫症,但是她的鞋子是软缎做的,若要穿的周正,就得用手扶一下。
但......她手里还捏着筷子呢!她总不能刚摸完脚又去夹吃的吧!
正当鹿哟尴尬的不行的时候,一纸灵鹤却飞了进来,停在了云晨面前,云晨一拂衣袖,站起了身:“师父有事唤我过去,你们俩先用。”
“等等!”
云晨刚刚走了两步,就被鹿呦唤住了步伐,她夹了片肉,用手捧着凑到他嘴边:“这个真的超好吃,超绝的,你一定要尝尝!趁它现在还热着,味道正是最好的时候,待会等你回来冷了之后,味道就要大打折扣了。”
对于好东西,鹿呦向来是不吝啬安利的。
她眼神殷切期待地望着他,“拜托拜托,就一小口,你尝过之后肯定会爱上的!”
她以前也不明白束雪一只鬼为什么会这么爱吃这玩意儿,后来被乌林带着吃过一次后,她就明白了。
香气确实扑鼻,云晨微微张口,将她递来的肉片含进嘴里。
鹿呦眼睛一亮:“怎么样?好吃吗?”
他眉眼一弯:“好吃的。”
鹿呦抿唇一笑:“好了好了,你去找师父吧。哦对了,你帮我问问师父他老人家有没有办法把那种快死、但是又还没死的灵株给救活的办法。”
云晨点点头,祭出飞剑离开。
他一走,乌林就凑了过来:“你问他这个干什么?”
鹿呦转了转眼珠子:“那自然是有用嘛。”
她坐下来,把纸包往乌林那边推了推,“你也吃。”
乌林摇了摇:“我已经吃过了,这是给你带的。你赶紧吃吧。”
鹿呦哦了声,也不再气,开始大快朵颐起来,还是以前的味道,呜,真好吃!
她一边吃一边含混的问他:“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今天是不是回春香楼了?你是回去看束雪的吗?”
乌林坐在旁边,给她倒了杯水:“是啊,今日刚好是重阳,可不得回去给她老人家上点供奉吗?”
“重阳?”鹿呦夹肉的手一僵。
乌林见她眼神一黯,忙问道:“怎么了?”
鹿呦放下筷子,声音落寞:“我想到了我娘,自我离开凡界之后,就连一炷香都还没给她上过,她应该会怪我了吧。”
乌林怕她又被情绪牵动哭起来,便捏了捏她的脸蛋,故意去惹她:“瞧你这脸,跟小包子似的,哈哈哈!”
鹿呦瞪他:“幼稚!”
乌林被她逗乐了,上下觑了她一眼:“哈哈,我幼稚?你要不要看看你才几岁啊,你说我幼稚?我可是你哥哥!比你大了整整五岁呢!”
鹿呦切了一声,不屑地别过了头去。
乌林跟着她转过去:“哎呀,别不开心了,既然你觉得你娘可能会怪你,那咱们就趁今天这个日子,好好地去祭拜她一下,她看到你的诚心就不会怪你啦。”
鹿呦双手撑着下巴,撅着嘴:“说你幼稚你还不服,凡界离云境界这么远,以咱们现在的脚程,一来一回至少都要一个月,你觉得自从上次我骗过我师父之后,他还会让我出去吗?”
乌林笑道:“这你就不懂了,谁说祭拜一定要在墓地上才行,你娘的牌位你没带着吗?”
“没有牌位。”
她当时刚刚杀了人,为了躲避官府的追缴,费劲力气将鹿香如掩埋都已是不易,哪还有功夫去找人刻牌位啊。
“这......”
乌林挠了挠头,也有些犯难。
想了想,脑子突然灵光一闪:“啊!有了!”
鹿呦抬头瞅他。
乌林一拍手掌:“不就是没有牌位吗?哥帮你刻一个不就好了?”
鹿呦瞪大眼睛:“你还会这个?”
乌林冲她眨了眨眼睛:“你忘记你哥我是学什么的?炼器唉!在木头上刻几个字还不是小意思!嗯......不过光刻牌位还不够,咱们还得去买点香烛纸钱,而且宗门里不许烧这些,咱们还得出去一趟才行。”
鹿呦被他说的有点呆愣:“不是,我师父现在肯定不会让我出去的......”
“谁说一定要你师父同意的?”
鹿呦道:“我师父不同意,就没有玉玦,山门口的弟子看不到玉玦不会放行的。”
乌林却是嘻嘻一笑,从袖子里神神秘秘地掏出个东西在她眼前一晃:“你说的是这玩意儿?”
“玉玦?还是两个?”鹿呦震惊一脸,“你哪儿来的?”
宗门内的弟子一个人最多拿一块玉玦,绝不可能有多,他哪儿来的两个!
乌林又是一笑:“你又忘记你哥我是干什么的了!快走!”
鹿呦:“......六。”
鹿呦和乌林两个鬼鬼祟祟的一起出了宗门,另一边云晨站在殿前,却是一脸严肃:“师父,此番急召我来,是为何事?”
长泽风坐在上首,紧蹙眉心,沉吟不语。
云晨略一思索:“可是妖魔两族又开始兴风作浪了?”
“看来,你亦有耳闻。”
长泽风点头,向来风光霁月的脸上略显阴沉:“边境弟子传来消息,那群畜生在凡界大开杀戒,已是屠了两座城。”
云晨闻言脸色倏然一沉,眸底透着几分晦暗不明,冷然瘆人。
他撩起衣摆笔直一跪,拱手道:“弟子云晨,愿替师尊前往凡界斩妖除魔,匡扶正道,以拯黎元!”
长泽风手指轻敲案几,缓缓开口,“我找你过来,亦有此意。此次除你之外,宗门还会派出三十余名弟子与你一同前往。”
他说着略带忧色地看他一眼:“只你修为尚浅,此番过去,切不可贪功冒进,致自己于危险之境。”
云晨垂首一礼:“弟子领命,定不负所托。”
长泽风颔首,挥手示意他退下。
云晨却仍旧跪在那里,并未离开。
长泽风垂眸看他:“还有何事?”
云晨微微低头,掩去眸底情绪:“我走后,师妹她......您多上一些心。”
长泽风嘴角勾起一抹玩味:“你的意思是我平常对你师妹不够上心?”
“弟子不敢,只是......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不容乐观,我怕......”
“行了,起来吧,为师心里有数。”
长泽风轻轻一笑,他也是难得看到云晨这个模样,一时竟有些稀奇。
云晨听他这么说,心里倒是松了口气,他又将鹿呦跟他嘱咐的事情跟长泽风说了之后,才告退出去。
见他离开,长泽风看着自己手心的一块玉佩,勾起嘴角,神色不明:“万物有灵,顽石有心,何其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