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仍在持续进行,孟超凡端着架子,悠然自得地在一旁充当起了背景板。
他时不时地轻抿一口茶水,换姿势,凸造型。与此同时,李介宾则摇身一变,成为了这次讲座的主角,肩负起了输出内容的重任。
“接着说脉象的深浅,当然,中医的专业说法是‘浮沉’。”
陆言笑道:“挺文艺的说法。”
李介宾手指搭在陆言的手腕上手指跳动着演示,继续讲道:“手指刚碰到皮肤,就能摸到脉跳,是谓浮脉;
指快按到底了、到骨头了,才能摸到脉跳,是谓沉脉;
极深和极浅的中间,就是正常脉。浮沉深浅,也是相对概念。摸得多了,自然会有直观感受。
比如,左手脉比右手脉沉,张三的脉比李四的脉沉,贫血的脉比感冒的脉沉。”
陆言点头,李介宾这讲的很通俗易懂。
看直播的很多不管中医西医,还是非医学人士,此时都伸手在自己的手腕上摸着,一边听一边摸,自然各有各的体会。
与上次跟王映骄讲的不同,这次因为是为了面向大众,所以李介宾没有用太过专业的语言去阐述,而是用更简单易懂贴近生活的方式去讲述,为此,李介宾讲了不少例子。
“再比如,关脉是正常的,尺脉在相同的深度却摸不到,需要再往下探一下才能摸到,那么尺脉是沉脉。
注意,沉,不代表无力。沉,说明病位比较深,在里面。
沉且无力,说明里面比较虚。这种就该补了。
沉而有力,说明里面有火,憋着,出不来。比如常说的阴虚火旺就是这种脉象,朱丹溪专门立了个方子叫大补阴丸的,就是治疗这种证型。
脉象中取有力,沉取扎实,说明精明强干,很健康。
脉象中取有力,沉取无力,说明‘底气不足’‘没长劲儿’。该补。
脉象浮取有力,沉取无力,说明‘外强中干’‘金玉在外败絮其中’。该补。”
陆言听着李介宾一连说“该补”,那口气跟“该打”一样,忍不住乐开了花。
李介宾讲完脉位的浮沉,接下来讲脉形粗细:“脉象粗细,或者说‘脉象宽窄’。”
专业说法,又粗又宽谓之“洪”、“大”;又细又窄谓之“细”。
在临床上,细脉很常见,但是较少见到比正常更宽、更粗的脉象,一般只是到正常粗细。
一方面,现在大城市人娱乐比较多,经常泡吧蹦迪烫头嗨皮,就算没玩那么嗨的,晚上熬个夜冲一发什么的也很常见,所以就多消耗、多亏损,自然多见脉细且弱。
或者就算是脉有力,但是多伴随肝郁气滞或感受寒邪,约束了脉道,表现为脉弦细或脉紧细。
另一方面,医院去就诊的门诊多慢病,慢病多虚损,故脉细多见;病房多急病、重病,多为实证,故可见更多的大脉、洪脉。
李介宾讲到这个医院门诊跟病房脉象的不同,孟超凡欣慰的点了点头,这个他也发现了,确实如李介宾所说。
接下来李介宾讲了脉象脉势,他以“软硬”阐述,其实就是紧张度。
脉象较硬,谓之“弦”,谓之“紧”;脉象较软——脉本来就应该柔和松软。
“脉象过于柔软,我还真没见过。可能就算是有,其更明显的特征也应该是脉弱、脉细,而不描述为脉软。”
“弦脉和紧脉有必要单独拿出来说一下:
弦脉,‘如按琴弦’,在于一个长的紧张度,多对应的是肝郁气滞。
见于左关脉较多,提示肝郁气滞,重点在肝郁,用中药重在把局部的郁结打开,比如香附、郁金等。
见于右脉亦较多,提示肝郁气滞,重点在气滞,全身气机不畅,用药重在调畅全身气机,比如柴胡、麸炒枳壳等。
见于右关脉,可以理解为‘肝脉(弦脉)在脾(右关)’,提示肝郁克脾,消化功能受到影响,并且大概率是情志失调导致的。”
孟超凡听完李介宾讲述这番话后,心中大受触动。他平日里给患者号脉时,虽然也能大致评估出脉象,但从未像李介宾这般将寸关尺如此细致地进行比较。这种深入剖析脉象的方法让他大开眼界,仿佛打开了一扇通往中医新世界的大门。
他暗自庆幸自己参加了这场讲座,觉得今天真是不虚此行。
“紧脉,如‘牵绳转索’,是一个宽的紧张度,多对应寒证。
见于右关脉较多,提示脾胃寒气。
见于尺脉,提示腰凉宫寒。
见于尺脉再往下,提示下肢寒凉,老寒腿。
当然,这些都是经验之谈。”
说到这里,李介宾又强调说:“说了这么多‘见于A,提示B’的例子,不是为了让你遇见A的时候想到B,而是为了反推,遇到B的时候方知A原来是A。
遇到肝郁气滞的患者,记住他的脉象,原来这个是弦脉;
到畏寒肢冷的患者,记住他的脉象,原来这个是紧脉。
弦脉比紧脉多了些弹性,有想发泄、想冲开的力量(但是没能冲开,憋住了);
紧脉比弦脉多了些挛缩,有感觉很冷、想要缩成一团躲起来的感觉;
沉取又细又硬,说明内在的病邪是寒性的。
所以是有虚有实,里寒证。”
许多观看这场直播的人都深深地被触动了,他们意识到,李介宾这样的做法才是中医界应该秉持的实事求是的态度。
他既没有夸大其词,也没有捏造神秘来博取眼球或故作高深,而是真的想让更多的人去了解,学习这种技艺。
这种真诚和坦率让人们对他充满了敬意,并对现在的中医行业产生了更多的信任。
李介宾也是说开了,继续去传授自己的心得体会:“我再多说一句:阳虚是阳虚,寒邪是寒邪,阳虚是体质,寒邪是邪气。阳虚容易有寒,但是阳虚不一定有寒,有寒不一定阳虚。
就好比:没钱是没钱,欠债是欠债,没钱容易欠债,但是没钱不一定欠债,欠债的不一定没钱。看直播的众人们可以在临床上结合脉象和症状细细品味。”
在某三甲医院住院部的一间病房里,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大夫正围坐在一起,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观看着一场特别的直播。
孟教授的讲座,一个叫李介宾的助手在滔滔不绝的讲着脉诊,本来大家以为就是满口讲讲情怀,说点假大空的套话,没想到还真讲干货呀!
此时的李介宾正在向观众讲解中医脉象方面的知识。而这些大夫们,则边看边热烈地讨论着。
其实咱们完全可以尝试一下啊,没有竹子的话,就用木头代替呗,再不济,拿双筷子试试也行呀!其中一位大夫说道。
对对对,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涩脉,还是给一个透析患者把脉的时候呢。他手臂上做了个动静脉瘘,结果就在下游形成了非常明显的湍流。那种感觉真的太奇妙了,是我以前从未明确过、也从未遇到过的。从那一刻起,我就认定,这肯定就是涩脉无疑了!另一位大夫附和道。
可不是嘛,自从明确了涩脉的主观感受以后,在临床上就能摸到涩脉啦,虽说可能不如造瘘患者那么清晰,但起码能分辨出来了。不得不说,这小年轻讲得还挺通俗易懂的,孟教授到底是从哪儿找来这么一个得力干将啊?真是令人羡慕!其他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并对李介宾的表现给予了高度评价。
一时间,病房里充满了浓厚的学术氛围和对新知识的渴求。这些大夫们都期待着能够将所学应用到实际工作中去,为更多的患者提供更好的医疗服务。
而直播视频里的李介宾也刚好谈到了涩脉:
“......但是,总体上遇到涩脉的情况还是很少的。虽然涩脉和滑脉是并列的关系,但是在临床上摸到的涩脉还是很少的,远不如滑脉常见。
涩脉,提示血瘀。同样是辨证为血瘀,舌象和问诊的准确度要高得多,没必要非得看脉象;
我没有在所有血瘀患者的脉象上找到统一的脉象特征,只能说如果遇见了涩脉,可以提示血瘀;
但是不能说只要是血瘀就一定有涩脉,或者只要没有涩脉就一定没有血瘀。”
李介宾说完后,停顿了一下,陆言恰当的递过来一杯水,他喝了之后,继续说道:“刚刚我们讲了整体脉象,接下来我们讲一些主要的局部脉象。
结脉结脉,常出现在左关脉,(或者其他脉位,但是不多见)出现的一个像绿豆或者黄豆大小、单独出现的、很突兀,高于其他位置。
为什么叫‘结脉’,因为像一个绳结,像系了一个死扣,其代表的气机是气在这里郁结不通,其代表的情绪是心结难开,往往是有件特定的事情,一直堵在心里,一直没过去。
如果是脉弦所提示的肝郁气滞,往往不是特定的事情,而只是一种气机不畅的状态。
如果是弦脉上面有一个结,那就是肝郁气滞体质的基础上,最近又遇到了过不去的事儿。
......至于动脉,我行医这么多年,见到的多是脉数而单独一部浮旺有力的脉象,还真的没见过书上所说的动脉。
而且动脉这个词语跟现在的动静脉又有冲突,念出来又总是会让人误会,我是会避免而不是非要说出来显示这个脉象如何如何。
在脉诊这个问题上,坚持采用古人的名词解释来一较高下,这种行为并非不可取,而是为了追根溯源去探索未知的知识,但若仅仅只是为了卖弄文采、故作高雅,而缺乏对临床实践的切实指导意义,那就显得有些华而不实了。”
听到李介宾这样说,很多直播面前的人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就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愉悦的气氛如瘟疫一般迅速蔓延开来。
李介宾还在一本正经的讲脉诊,原本枯燥的知识,竟如此可爱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