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之所以在提刑司,是因为这案子不属于大理寺管辖。依律,大理寺主要管辖的,主要是京城官员、以及外官从三品以上官员的案子,包括官员们发生意外,贪污等,还包括发生在官员家眷身上的案子等等。
所以这具发莫名出现在护城河中的尸体,不归大理寺管。所以荆子言调查这具尸体,属于越权管辖。但他管不了这么多,当他在打捞尸体的现场听到有人说这是从窦家发卖出来的女子时,便留心打探一番,顺着这线索查到了丹枫院。
柳静颐让人把半夏找来,给她看了那画像。果然,那画像上的女子,的确便是半夏的堂姐。
也就是说,老鸨口中的琴韵便是半夏的堂姐。那么琴韵的尸身落入护城河中,那此事就不是那么简单了。荆子言告诉她,提刑司的仵作验尸结果说琴韵姑娘死于窒息,但死前内脏破裂。
柳静颐立刻联想到绮香阁中血腥味,应是内藏破裂导致的口吐鲜血。“主子,属下这就回丹枫院。”
荆子言无奈的叹气:“罢了,你去吧。把玄苍带上,有任何消息,及时命玄苍传信。”
柳静颐如愿住近丹枫院。三千两银子只住宿,在这丹枫院不点姑娘只住宿,大约能住两个月左右。
两个月应该能住到案子查完吧……她心中计算着,在这里住,至少还有些许自由。顶着这张脸,又住在琴韵住过的房间,她不信引不来那
九天神女,她越来越好奇,这九天神女究竟是何方神圣……
从丹枫院出来之前,柳静颐又大方的给老鸨一百两银子,让老鸨给她好生的收拾一番屋子,把大红色的床帐更换成天青色,增加一套待用的罗汉床,放上炕几,便可与人对饮,再添一套博古架和书案,博古架放置书册,书案用于平时读书习字用。这绮香阁是个套间,这套间非常宽敞,里面摆的是拔步床和梳妆台,床的一侧放置着一个小的半斜的矮榻,用来小憩用,以及用来放置衣物的衣柜。
外面一间原来只有一张圆桌,整个外间显得空荡荡的。增添一些家具,让这空旷的屋子有了一丝书卷气。
拿了银子的老鸨办事格外麻利,等她带着半夏和紫苏回来时,老鸨已经布置完毕。
见柳静颐回来,老鸨满脸堆着笑迎上前:“小郎君回来了,可要叫个姑娘服侍?”
柳静颐淡淡的指了指紫苏和半夏道:“这是我房中的丫鬟,别人服侍我用不惯。”
老鸨的脸上的笑意肉眼可见的一滞,从未见过哪个公子哥逛青楼还自带丫鬟的。但这位出手大方的公子哥她又不好怠慢,只能悻悻的说道:“那郎君请自便,若有需求随时找我。”
柳静颐微微点头,便头也不回的准备上楼。只是在上楼途中,碰到的姑娘得知她就是那位包下绮香阁的郎君,都不由自主的躲避她,这引起了柳静颐的
好奇。
回到房间后,紫苏忧心忡忡的劝说道:“郎君,这里实在不易居住,咱们要不还是回宅里住。”
半夏也是一脸忧心的看着柳静颐,寄希望于紫苏:“紫苏姑娘,你快劝劝郎君,这里着实不是好住处。”
柳静颐不以为然,一屁股坐在罗汉床上,一脸的轻松:“俗语说,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还有一句话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更何况,住在这里多自由,吃饭的时候,大厅里有美妙的歌舞,无聊的时候,还有美人作陪,这日子多快活,宅子里哪有这么快活的日子。”
“郎君”紫苏没想到自家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居然能说出如此出格的话语,不免皱紧了眉头,反驳道:“姑娘,这勾栏瓦舍哪是正经姑娘住的地方。”
柳静颐这才收了笑脸,轻叹道:“紫苏,你可知这丹枫院的姑娘都是何出身?”
紫苏摇摇头。
“她们都是犯官家眷,被没入官家教坊司,有些姑娘在教坊司中犯了错,变会被发卖到这丹枫院中。都是苦命的人,若非无力掌控自己的命运,又有几个女子愿意来这种地方。”
“紫苏,半夏,我不要求你们能多么尊重她们,但至少能不要轻贱欺辱她们。”这句话,柳静颐提高了声量。
“是,奴婢记下了。”紫苏和半夏知道,此时的柳静颐已经有了怒气。
随后,柳静颐又悠悠的补充了一句:“我
们其实也是卖身为奴之人,只不过比她们幸运的是,我们不用靠着卖笑生存,恰好碰上一位洁身自好的主子,所以还能活的像个人。所以我们也不比这些姑娘们高贵。”
“姑娘无需自轻自贱……”紫苏劝说道。
柳静颐轻轻摇摇头:“我并非自轻自贱,而是诉说事实而已。碰上好色不拿下人当人的主子,家里的服侍的丫鬟对他们而言不过是会喘气的物件,无论丫鬟们是否愿意,都会随时淫用。”
“所以我们只是比她们稍微幸运而已。”
“姑娘,奴婢知错了,奴婢记下了,奴婢们定然对她们以礼相待。”紫苏和半夏郑重承诺着
柳静颐这才缓了语气:“好了,不说这个,这屋子的原主人琴韵姑娘,原是窦家大郎的通房,后被发卖到这丹枫院。”
“你们想办法打探一下,她被卖入丹枫院后,平日里与谁交好,想办法带她们来见我。”
“郎君,这好办,只要打听出她跟谁交好,郎君直接点她来服侍不就好了。”半夏打趣道。
柳静颐翻了个白眼:“你家郎君我就那么点银子,这丹枫院的花销,都是我自己在掏钱,又没法跟主子报销,得省着点花。她们这里的姑娘我实在是无福消受……”
紫苏笑着跟半夏道:“半夏,你跟在郎君身边还短,等时间长了便知道,咱们家郎君向来扣门,办差还要自己花银子,郎君现在的心理肯定在滴血。
”
柳静颐假装生气:“我要是不抠一点,怎么能养得起你。”
“好了,今日也不早了,早些休息,明日呢我想办法去一趟提刑司衙门,你们俩负责打探消息。”
说着,柳静颐便去了里间休息,紫苏和半夏,一个在矮榻上,一个在罗汉床上休息。
第二日,柳静颐办成送菜的小厮,潜入提刑司衙门的停尸房。找到琴韵的尸身时,她的身体因被水浸泡,出现肿胀,但尚未变形。
从尸体表征来看,的确是窒息而亡,推测应是被人捂住口鼻。即便是尸体被水浸泡过,她还是在尸体上闻到一丝若隐若无的气味,那是荷花的味道。
寒冬腊月,哪儿来的荷花?柳静颐神色一凛,这丝丝荷花的香气中,亦是是夹杂着万金散的味道。
柳静颐沉思间,一沉狂风吹过,把紧闭的门窗吹开,紧挨着窗子下面的一具尸体上的百布被狂风吹落。柳静颐小心的走过去,想给那具尸体重新盖上,却被躺在停尸台上的尸体所吓住。
这具女尸她认识,她记得这是当朝二品内阁大学士文柏寒的千金文婉兮,她九岁的时候见过一次,当年她随母亲回家乡省亲,文学士的家乡就在青州。文婉兮那年十四岁,去青州城外山上的夫子庙上香,为了显心诚,文婉兮下车徒步走到半山腰的夫子庙,却不慎被毒蛇咬伤。她身边的丫鬟束手无策,愣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文婉兮痛苦
难耐,蛇毒一点点的侵入肺腑。
恰逢柳静颐上山采药,为她吸出蛇毒,并上了药,文婉兮这才转危为安。文婉兮回赠给她一只碧玉手镯作为谢礼。印象中,文婉兮温婉大方,清丽可人,待人和善。
四年过去了,柳静颐还想着,有朝一日到京城,或许还能加见到她,却未曾想在这冰冷的停尸台上见到了她。
柳静颐想查出她的死因,却在她的尸体上,亦闻到一丝若隐若无的荷花香气,那气味,与残留在琴韵尸体上的气味一模一样。
难道说杀害这二人的凶手是同一人?外面传来说话声,柳静颐迅速躲到停尸台后面,是提刑司的衙差,因着那阵怪风,他们奉命来检查停尸房。
只听其中一个道:“真是晦气,这阴森的鬼天气,居然还要我们来检查停尸房。”
“这停尸房的门窗怎么是开着的?”那人的声音中带着颤音。
“瞧你这点胆量,刚刚那阵大风,这门窗被刮开不是正常的事!”
二人的走进停尸房,发现窗子下面的尸体白布被吹落,只听有人说道:“哎,这无名女尸看着也怪可怜的,如此的容貌气度,衣着不凡,想必生前也是享受过荣华富贵的,想不到死后却连个给她收尸的都没有!”
“我猜,这女尸跟这琴韵一样,应该也是哪个楼里出来的姑娘,不知道得罪了谁,被人暗害。这老鸨也不敢来认尸!”
二人重新给她盖上尸布,
关上门窗离开。留在停尸房中的柳静颐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文家的人为何不来认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