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与病魔作斗争时,熙容华正生无可恋地在太后榻前哭丧。

    殿里已经跪满了人。

    因为此时她的位分最高,所以跪在最前面,所有瞻仰太后遗容的视线都要越过她,所以她的一举一动都被纳入人的眼帘。

    这里高位妃嫔只有她一人,潜邸旧人也只有她一人,她此时更像是主心骨。因着一股奇怪的好胜心,熙容华一直在坚持,一刻不停地悲泣哭灵。

    她的手一下下地抚过小腹,似乎是在安抚着腹中的小生命,又像是时时刻刻在提醒旁人她怀有身孕。

    其实她早就乏了,眼巴巴地等着同在现场,领衔跪拜的皇帝发话,让她去休息一会儿,却一直没有等到。

    跪在她身侧的是仅次于她位分的齐贵人,一直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照应着,不时搀扶她一把,精神一直紧绷着,生怕有什么闪失。看向熙容华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担忧。这份忧心并不是为了熙容华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而是担心自己被迁怒。

    熙容华的辛苦李北辰看在眼里,力所能及地命人对她特殊照顾。命人给她不仅端上新蒸熟的鸡蛋羹,还端上燕窝桃胶一类的滋补品。

    这些令熙容华感觉好受许多。但长时间的跪拜下来,哭丧一直哭到申时中才告一段落,熙容华起身时,只感觉头晕眼花,下腹坠胀,身心俱疲。

    其他人虽然没有下腹坠胀,但早已饥肠辘辘,饿得头晕眼花,哭得口干舌燥。个个感叹,早上幸亏嘉宁妃有先见之明,给她们准备了些可口的吃食提前垫垫肚子,不然这会儿更惨。

    按照本朝仪轨,子时正将举行太后娘娘遗体的收殓入棺仪式,移送至专门的殡宫和顺宫的灵堂中。此仪式需所有人到场,全体大哭。

    故而安排了一个短暂的休息时间。

    众人按照由外至内的次序依次离开,被太监们引导着去附近的和顺宫吃些饮食,歇息半个时辰至酉时正,再回来继续守灵,参加子时仪轨。

    此时屋里只剩下李北辰、李北弘和熙容华三人。

    此时熙容华脸色苍白,鬓角有细微的汗珠,一脸疲惫,她期待地望着皇上,希望皇上能夸赞她的担当得体。

    李北辰拉着熙容华的手安慰道,“甄妹妹感觉如何,今日恐怕受累了。朕命太医过来给你看看。”

    转头吩咐梁小宝:“小宝,去寻姜闲过来。”

    熙容华本就疲惫,气息一弱,低声说道:“多谢皇上关爱,臣妾不打紧。方才一直有齐贵人照顾着臣妾。皇上的手如何了?”

    李北辰扫了眼自己打着夹板挂在脖子上的左手,淡淡地说道:“不碍事。”

    看向熙容华,温声道:“甄妹妹今日辛苦劳累,回去后好好休息。太后当年甚为喜爱你,跟太傅求了你。如果太后在天有灵,见你如此孝顺,心中定然十分宽慰。”

    当初太后为了争取甄太傅的支持,可没少下功夫。其中很重要的一件,便是看重甄太傅的一儿一女,对他们极为关照爱护。

    例如熙容华年幼时,经常将熙容华召进宫叙话,实则是让她与李北辰、李北弘一起玩培养感情。待熙容华虚十岁之后,时常召她进宫来借着赏花之名赏赐了许多贵重之物,介绍熙容华进入京城其他京城贵女的圈子。

    至于熙容华的弟弟甄明言,因为其喜爱舞枪弄棒,太后便暗中从年幼时就先后安排了两个武术高手专门教导他学习武术,长大后送进军营,追随先帝征战历练有了战功后,想办法给安排进了锦衣卫。

    “臣妾不累。”熙容华摇摇头,低声说道,“皇后娘娘不在,除了臣妾都是新人,臣妾理当作为新人的表率,唯恐懈怠不周。何况臣妾与弟弟皆得太后娘娘荫蔽照拂才有今天,臣妾每每想起,感念很深,悲伤不能自已。”

    熙容华感念父亲亡故,自己无所依傍,导致今日还只有容华之位,思及江月白竟然后来者居上已至妃位,倍觉伤感。话语间情真意切,泪水又从脸颊上滚落下来。

    李北辰替熙容华抹掉脸上的泪水,微微叹了口气,“到底是甄太傅的女儿,知礼节,懂进退。”

    熙容华有些虚弱,低声:“都是臣妾应该的。”

    听到皇上的这句话,她本能的后背一凉,心里感觉既失望又难过,但想了半天,没想明白是什么意思。

    李北辰松开她的手,温声说道,“等太医来了,会给你看看。早点回去休息。朕再在母后前跪会儿,陪母后说说话。”

    “臣妾愿意留下来陪着皇上。”熙容华眼中泪光一闪,柔情愈浓。

    李北辰淡淡的,略有些疲惫:“回去吧。”

    一旁的小太监适时地端上一碗参汤:“皇上,这是太医特意为您准备的参汤,说是可以提神补气。”

    李北辰接过参汤,用银匙搅动了两下后,递给熙容华,“先喝点参汤。”

    “谢皇上关怀。”熙容华接过碗来,受宠若惊。

    她本就感觉体力不支,此时见李北辰对她如此关照,自己不喝让给她喝,心下十分感动,一口气把整碗参汤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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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仅嘴里满是浓郁的人参味,就连鼻腔都充溢着百年野山参芬芳醇厚的气息。

    熙容华喝完参汤后,眼神明亮,娇柔地说道:“臣妾喝了皇帝哥哥赐下的参汤感觉好多了。真是好参。谢皇上。”

    李北辰听到这声“皇帝哥哥”下意识地看向跪在地上的弟弟,拍拍熙容华的手背:“那就好。”

    熙容华敏锐地察觉到皇上的态度,立马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

    就在这时,姜闲走了进来,恰好听到二人说的最后两句。听起来像是皇上把自己的参汤赐给熙容华喝了。面色微微一变,心中有些担忧,却没有言语。

    姜闲给皇上和熙容华行了礼后,给熙容华号脉诊断了一番,恭敬地说道:“容华娘娘身子并无大碍,只是有些操劳。臣命人去太医院取粒安胎丸给娘娘服下。娘娘回去后好好休息,喝些清淡的粥水补补元气。”

    熙容华连忙客气道:“有劳太医了。”

    李北辰当即吩咐姜闲:“既然如此,姜太医就快去安排。容华娘娘这会儿要回延禧宫休息,药就直接送去延禧宫。”

    顿了下,想起江月白,连忙问道,“嘉宁妃她如何了?烧退了没有?”

    嘉宁妃三个字,刺得熙容华心痛,而皇上神情言语中掩饰不住的关切更令她感到嫉妒。

    跪在太后塌前的李北弘此时也后背一僵,心中与皇上一般担忧。

    “回皇上,娘娘她吉人天相,高热已经退下,中途吃了两碗阳春面,脉象较为平稳,看起来大为好转。”

    李北辰松了口气,眉头舒展开,“好。你快去准备药。”

    熙容华捕捉到李北辰眼中的闪过的那抹不易察觉到的欣喜,感受到了皇上对江月白深切的关心,心中刺痛,指甲狠狠地刺在掌心。

    自己这边身怀有孕,都坚持饿着肚子跪了一天哭了一天,她倒好,躺在床上一天,竟然还吃了两碗阳春面。

    面上却依然是鲜活温婉的,对着皇上福了福身子,痴痴地望着皇上,“皇上臣妾先行退下了。求皇上保重龙体。”

    李北辰看了她一眼,目光亦是温柔:“好,你也保重。”

    熙容华瞧见皇上眼里的温柔,心中骤暖,低下头去,转身跟着梁小宝一起离开,藏起嘴角噙着的一抹微笑,心里却愈发嫉妒痛恨江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