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慈宁宫,李北辰刚走进内殿,太后就迎了上来,拉着手上上下下地打量。

    “昨晚哀家亲自下厨做了几个你打小爱吃的菜。派人去请,却说你不在。你怕不是去了昨天魏王的婚礼吧?”太后言语里有责备,但更多的是心疼。

    李北辰笑着说道:“什么都瞒不过母后。”

    在路上,徐福海跟他坦诚交代了,太后在上朝期间逮着他问的事情。所以李北辰来了之后,万不敢再打遮掩。

    “可吓死哀家了。昨晚打了那么大的雷,那闪电亮得吓人。你们却还在外面。哀家一晚上都没睡好。听说你今日正常去了早朝,哀家才放下心来。阿弥陀佛。”太后嗔怒着,捏着佛珠转动,垂眸又多念了几声佛号。

    叹息了声,悠悠地说道:“不过听说福贵人也去了。有她在,哀家就安心了。”

    李北辰不动声色地问道:“为何有她在,母后就安心了?”

    心想,也许是母后见过她武功和胆识了得吧。不说宫中,就算是普天之下,也没几个像她那般武功过人,胆识过人,心智过人,谋略也过人的。

    他当时亲眼见着江月白那凌空一刀,后来又命人把肠子塞回去,她再亲自往伤口上抹治伤膏的。就这种临危不乱、有条不紊的心智,远比在打斗时斗狠更令人震惊。

    太后引着李北辰坐下,桌子上摆着绿色点心,“哀家亲手做的。你尝尝。”

    “母后您不要太累着,想吃什么,吩咐厨子们去做,您在边上指挥就行。”

    李北辰拿起一块绿豆糕,面上印着精致的纹路,里面是浓郁细密的豆沙馅,甜而不腻,还是小时候的味道,“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几块,”太后笑着说道,“哀家做的,厨子替不了。袁天师说江氏她是福星。你看她确实多次逢凶化吉,还说她以后会封妃。哀家觉着还是有一定的道理。在她封妃之前,有她在皇上你身边,不就能保平安嘛。”

    因为你不平安,她怎么一步步地封妃?这还有七八级呢。

    李北辰自然听出来了其中的意思,淡淡地说道:“这种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怎么就不能是朕保她平安呢?”

    他并不迷信于星象,更相信自己就是天。但不反对用天象、祥瑞,为己所用。比如昨晚的雷劈。

    “你看看你,”太后笑着摇摇头,捻动着佛珠,“从小你心底里就要强,这都要争一争。当然是皇上你平安,保天下黎民百姓平安。但你也说了,信则有,不信则无嘛。假如真有这回事,不就多一份保障嘛。”

    “嗯。”李北辰淡淡地应了一声。

    太后瞧了瞧李北辰,知子莫若母,有些揶揄地问道:“你从前对她挺上心的。今个怎么了?昨天看她杀人了,所以害怕了?”

    所以说太后还是太后,敢对皇上这么犀利的,恐怕就只有母亲大人。

    “哀家知道你的心思,但你要想着,她那是为了皇家,为了你,”太后收了笑意,抬了抬眉毛,“不过哀家也同意冷一冷。她如今的位份都成了新人里最高的,短时间再晋不合适。是该晋晋其他人的了。”

    李北辰依然是原来恭敬有佳的表情,既不喜,也不哀,就那样淡淡地应了句:“母后说的是。”

    总不能直接告诉太后,江月白不想给朕生孩子惹朕生气了吧。

    太后知道这就是皇上不想聊,她收了收眸子,温声说道:

    “前天晚上,哦,不,现在算大前天晚上,若不是哀家这边进了刺客,就不会打扰到你跟和妃。哀家准备了些菜,晚上,你过来吃饭,和妃也来。尝尝哀家的手艺如何。”

    和妃,哀家都做到这份上了,尽力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太后怎么想的,和妃怎么想的,李北辰了然于胸,他点了点头,恭顺地应道:“好久没有吃到母后亲手做的饭。晚上一定来。”

    “好,”太后一脸慈祥,心下十分高兴。

    实际上暖情酒,她也备好了。晚上再加上佛跳墙,鹿肉啊什么的,滋阴补肾壮阳。

    出了门,门口的紫荆花随风摇曳,李北辰想起前天老六在门口跟他说的话,心下颇为感动。

    昨天,他也亲眼目睹了,老六对沈石溪的责任感,对江月白的分寸感。以及江月白本人的分寸感,都十分到位。

    差不多已然释怀。

    老六幸福,作为哥哥,他发自内心高兴。

    老六和江月白都不知道,他们昨晚经过了多严峻的考验。但凡有一点不合适,李北辰今天就要给江月白疯狂地减分。

    回勤政殿路上,李北辰随口问了下江月白的病情。徐福海知道,皇上看似漫不经心的一问,实则有许多的小情绪夹杂在里面。

    立马回道:“昨日遵照皇上旨意,请了姜太医去看。姜太医说是忧思过重,受了惊吓,昨天在月事期间过于耗神耗体,劳累过度,现在气血两虚,需要休息十天半个月才能好。”

    又要休息十天半个月?昨晚拼尽全力杀那么多亡命的刺客,能不耗神耗体劳累过度吗?

    想到昏迷的皇后,李北辰又问道:“皇后那边呢?谁在照顾?姜太医有没有去看过?”

    “回皇上,昨天和今天老姜太医都去看过皇后。扎了银针,又服了两副药,听说是先把毒暂时压制住,不要侵入心肺。照顾的人还是原来伺候皇后的人,玉荷和玉梅,忠心着的。”

    “光忠心还不够。皇后现在需要专人照料。”李北辰沉思半晌说道,“去找姜余,让他们推荐两个懂照顾病人的人来先伺候着。银子,从朕私库里出。”

    “诺。”

    正要起轿继续往养心殿走,李北辰叫住徐福海,“去坤宁宫看看皇后。再派人去景仁宫通知和妃,今晚她侍寝。就不要让她担心了。”

    “诺。老奴马上就派人去办。”说着,徐福海就派身边的小太监魏京去景仁宫。

    李北辰想了想又问道:“甄婉仪那边如何了?这几天有太医去看过吗?”

    这么多年,他都叫甄婉仪都叫习惯了,一时改不过口来。

    但徐福海不敢叫错,立马回道:“熙容华娘娘那边昨天姜太医去看过。听说吐得厉害,吃不下东西。姜太医给开了点食补的方子。”

    这几样,都不能有任何闪失。

    李北辰眼眸微垂:“以后自己每天报她们的情况给朕听,不要等朕问。”

    逐字逐句,口气有点重。

    徐福海立马应了下来。事事都想在皇上前面,才是好奴才的正确打开方式。

    三个都重要的女人,皇上却最先问福贵人。

    这份微妙的心思,甚至在皇上自己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徐福海就看出来了。

    不,甚至更早。在李北辰给桃蕊宫安排两个暗卫做监控,他就察觉了。

    动心跟动欲终究是不一样的,跟责任也不一样。

    动心了就是动心了。

    不管皇上此时怎么口是心非,都马虎不得。办得不好,回头看,都是他们奴才的错。

    徐福海心里有了些谋算,面上还是不变的笑容。

    “今天景仁宫那边如何?她们晨会没出什么事吧?”李北辰想起夜里呜呜求着饶命的锦绣,“江常在,朕免了她的请安。去了吗?”

    徐福海面露难色:“景仁宫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