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梵仁他们到的时候,宴会还未开始,宫女太监们正在布置膳食。

    甘梵仁太了解这位陛下了。

    这位陛下即便是要杀人,也要弄得极为体面,做出一副恩赐的样子。

    自然不会简简单单的杀了唐施,一定会与唐施聊聊天,然后在宴席上赐死她。

    所以甘梵仁找了一个能离唐施近一些的位置。

    唐施穿着一身锦衣华服,如同无忧无虑的富家公子,他一头黑发皆用一根漂亮的玉簪束缚着,眉目灿烂肆意。

    他原本故意微眯的眼睛,此时放松的张开,竟有圆钝之感,没有了强大的压迫感,多了几分天真洒脱。

    她的眸光中带着细碎的光,目光流连在御花园漂亮的花草之上,惊叹道。

    “幼年时,我身子不好,缠绵病榻,娘亲怕我受风生病,不让我出门,不曾看过这般漂亮的花草。”

    “再大些,爹爹发现了我于行军打仗上颇具天赋,便没日没夜的训练我,我那时身心疲惫,没有心思去欣赏这些花花草草。”

    “后来,我替父出征,军中虽有父兄的心腹对我颇多照顾,但那时我忙着打仗,边关都是风沙,不曾长过这样漂亮的花朵。”

    “仗打赢了,我带着弟兄们去守城,城中繁华,城外杂草遍地,养不出这样娇嫩的花,我也早过了喜爱赏花的年纪。”

    “这还是我第一次有机会可以闲下来,静静地看着这些花。”

    唐施布满老茧的手,轻轻的抚摸着娇嫩的花,脸上露出了笑容。

    一个宫女吸了吸鼻子,给唐施倒了杯酒。

    她背对着上首的陛下,面向唐施声音极小。

    “唐将军,奴婢家是小叶城的,您守着小叶城,保小叶城百姓平安,奴婢十分感激,今日奴婢要和您道声谢。”

    “若是您有什么用得到奴婢的,尽管开口,奴婢定当报答。”

    宫女的眼眸水盈盈的,显然在暗示唐施,只要唐施下令,她就会竭尽全力的帮唐施逃出去。

    唐施却摇了摇头。

    “护佑百姓,本就是我的责任,职责所在,何谈感激。”

    唐施望着宫女倒的酒浅酌了一口,对宫女笑道:“这酒便当做是你的谢礼吧。”

    “最后关头,能得到一丝善意,也不枉我辛苦半生。”

    哪有半生呢。

    唐将军如今也不过双十年华。

    宫女红了眼,却因为地位低微,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只能黯然退下。

    对于生死,唐施竟毫不在意。

    甘梵仁假装伺候唐施,低声说道:“唐将军,我们来救你了。”

    甘梵仁将免死金牌递到了唐施的怀中。

    “有了这个,陛下暂时不会杀你,我们先躲过今晚,等出了宫再想一个妥帖的法子帮你脱身。”

    唐施收下免死金牌,淡然的对着甘梵仁笑了笑。

    “陛下的钱袋子被人毁了,外室死了不算,仓库也被盗的干干净净,陛下十分震怒。”

    “陛下认定是我建立飞星阁大肆敛财,心中对我已有芥蒂,我若不死,陛下寝食难安。”

    “死我一人,可保数人安危足矣。”

    甘梵仁将桌案上的餐食摆好,缓缓站起了身,站在唐施身后,用极小的声音说道:“你不该揽在自己身上。”

    唐施越是如此,甘梵仁心中就越是愧疚不安。

    他虽救过唐施,但与唐施的交情并不算深厚。

    不值得唐施这样相助。

    唐施知道他所想,反击道:“你们也不该来。”

    唐家军来就来了。

    他们是战场上生死相依的弟兄,甘梵仁来做什么!

    他一个商人,还是个文弱书生,一点拳脚也不会,来这里不是找死吗?

    甘梵仁不在说话。

    只是安静的站在身后,仿佛与唐施并不相识。

    唐施原本还很放松,知道弟兄们混进来以后就不淡定了。

    他心绪不宁的看着面前的花草。

    对这身后的兄弟们悄悄打着手势。

    甘梵仁看不懂,但唐家军们是看得懂的。

    别管我,快走!

    唐家军们红了眼睛。

    在战场,他们从不会违抗军令。

    但这里不是战场。

    他们齐刷刷的扭过头,假装没看到。

    甘梵仁虽看不懂,但看唐家军们的反应也猜到了一些。

    他没想到唐将军竟然如此固执。

    他悄悄的对唐家军们使了一个眼神。

    唐将军不愿配合,怕是不会拿出免死金牌。

    他们恐怕要换一个计划了。

    来之前,甘梵仁就已经制定了三种计划。

    这三种计划,总有一种行得通。

    陛下没有穿着龙袍,只是穿了一件黄色常服,以金线勾出漂亮的花纹。

    他和善的笑着,亲切的与周围的臣子交谈,但一双眼睛却内含厉色,悄悄的观察着四周。

    酒过三巡,陛下才开口道:“唐将军虽许久不回京,但唐将军的事,孤却听了许多。”

    “人人都说唐将军年少有为,说唐将军爱民如子。”

    “听听,爱民如子这个词用的多好,若是人人都像是唐将军这般,那我大云还愁不会兴旺吗?”

    周围的大臣嘴上称是,目光却戏谑的看向唐施。

    “唐将军的名声那真是极好的,他人虽然远在嘉南关,但是拥趸者已遍布王都。”

    “唐将军真是好手段,名声竟比陛下还好,不如唐将军传授我等一些技巧,让我们也能像唐将军一般也盖过陛下。”

    这些大臣的讥讽,唐施全都视而不见。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静静地饮着酒。

    见他没甚反应,众人顿感无趣,渐渐的也就不说了。

    陛下觉得有些无趣,于是开口说道:“唐将军就没什么话想对孤说吗?”

    唐施放下酒杯,温声说道:“陛下想听臣说什么?”

    “不如唐将军说说,为何违抗圣旨,又为何私自建立飞星阁?”

    “孤自问不曾亏待唐将军,你虽才五品,但俸禄加上各样补贴,堪比二品,唐将军不赌不嫖也无家世,孤实在不明白,唐将军为何缺钱?”

    “臣缺钱,臣缺很多很多钱。”

    唐施望着坐在主位的陛下,声音低沉。

    “臣俸禄虽多,可军中兵卒却缺衣少食,食不果腹,那些因伤退伍的将士因身有重疾无力养家,臣需要很多很多钱,才能让每一个将士都吃饱穿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