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中午,漫天的糙纸从空中飞落。

    许多人争抢着要看纸上的内容。

    甘梵仁主动去大街上捡了一张回来。

    这一次纸上的内容,不再是责问而是赞扬。

    赞扬各级官员的功绩,语句优美用词考究,哪怕是没什么文化的人,也能感受到写作之人的才华。

    这样的文章若是在大水之前出现,大家定会被打动,真心实意的崇拜文章中的官员。

    但现在是什么时候?

    百姓们食不果腹,城中动荡不安,这个时候出现了这样的一篇文章,只会让百姓们觉得气愤。

    “这人昨日还义正言辞的质问官老爷,今天就称颂起来?”

    “这若是没有猫腻,老子当街吃屎!”

    “呵,这些功绩我没看到,我只知道家里的米缸已经见底了,马上就要饿死了!”

    “什么青天大老爷,我看就是个屁!”

    “我连饭都吃不上了,哪还有心思关心县老爷做了啥!”

    “昨天才引发了暴乱,今天就出了一篇这样的文章,衙门办事够快的呀,既然办事速度怎么快,怎么这粮仓还没开啊?”

    风调雨顺的时候,老百姓才会追求精神上的满足,现在连生存都成问题,谁会在乎官员们做了什么呢?

    他们只知道,谁能让他们吃饱谁才是好官!

    不给他们吃饱饭,只想着给他们画大饼的都是垃圾!

    昨天衙门刚用铁血手腕赶走了请愿的百姓,今天百姓们再怎么不满,也不敢去衙门闹了。

    衙门的人恐怕还不知道,公孙越的单子不仅没有帮他们起到宣传作用,反而还起到了反作用。

    公孙越真是厉害!

    甘甜发自内心的在心里敬佩公孙越。

    这次的公孙越应该可以避免被剜骨刺字的命运了吧?

    她想着,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不多时就有一小队将士,他们骑着马疾驰而过,远处隐约传来了嘶吼声。

    自从知道粮仓有粮之后,许多家中无米之人便都动了开仓的心思,原本他们还有几分理智,但见到衙门的人有时间造势却不愿意开仓,脑袋一热就强行开了粮仓。

    见粮仓开了,许多人冲了上去,哄抢粮食。

    衙役虽及时赶到,但参与抢粮的人实在是太多,他们根本就控制不住局面,不得已他们只能向孙将军求援。

    可孙将军的营地距离粮仓有很长一段路程,即便是快马加鞭,也还是来晚了一步。

    粮仓几乎都被空了。

    朝廷不关心粮价涨成什么样,百姓饿死了多少,但粮仓被抢朝廷是一定会追究的。

    见到空荡荡的粮仓,知县的脑袋轰隆一声,像是被炸了一样。

    粮仓呢?

    粮仓里的粮呢?

    那么大的粮仓,现在怎么空空荡荡的了?

    他的身子止不住在颤抖,如果不是有主簿扶着,现在人怕是已经坐地上了。

    “快,给我查!”

    “给我挨家挨户的查啊!”

    “不管是谁,只要是参与了这次抢粮的,都给我抓进大牢,我要亲自问斩!”

    这群贱民!

    他们怎么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知县眼泛凶光。

    这么大的事情,如果处理不好,那他这个知县也就做到头了。

    敢断送他仕途,就要做好全家都死的准备!

    他要亲眼看着这群贱民死在他的面前。

    有了知县的命令,这些衙役打着查案的名义,大肆的在城中抢夺财物。

    只要是敢反抗的,他们就会以捉贼的名义,把人押进大牢。

    每每凑齐十个人,法场的刽子手就会砍一批,浓郁的血腥味风吹不散。

    法场之上,一名大汉挣扎哭诉。

    “我的老娘和妻儿已经五日未进一粒米了,我只是想要让她们有口饭吃啊。”

    “我知道错了,我可以把粮食还回去,求求你们放了我吧!”

    “狗官!”

    “粮仓里的粮本来就是我们的,我们都吃不上饭了,为什么不开仓放粮?”

    “我们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有什么错?”

    他们的哭泣、求饶、咒骂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迎接他们的只有冷冰冰的大刀。

    地面的土壤被鲜血染红,散发着腥臭的味道,只是路过都会让人一阵阵作呕。

    一天下来,刽子手的胳膊都累到抬不起来了,即便是杀人为生的他,也觉得过于残忍了。

    可他的想法又有什么用呢?

    还不是要听从命令,斩杀着一个又一个手无寸铁的百姓。

    他能做的,只有下手的时候更快、更准、更稳些,这样才能让那些人少吃些苦头,没有痛苦的离去。

    “儿啊,我可怜的儿啊!”

    “都是娘不好啊,是娘拖累了你!”

    “如果不是娘想吃个饱饭,你也不会死啊!”

    “儿子莫怕,娘这就下来陪你了。”

    有名老妇人跪在刑场外围,大声的哭嚎着。

    哭罢,她向着儿子的尸首冲去。

    法场两侧的差役纷纷拔刀,将她一刀捅死。

    那一瞬,原本哭喊的百姓们忽然安静了下来。

    他们静静的,麻木的看着,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他们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那些差役,仿佛要将这些人的样貌刻在心里。

    差役们脊背发寒,额头浮现出冷汗。

    一时间,场面诡异到了极点。

    被砍头的人,尚且还会留几句遗言,其他人则一言不发。

    这样血腥的场面实在不适合小孩子观看,甘梵仁只能带着李志来。

    看着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的百姓死在眼前,他忽然有种唇亡齿寒之感。

    若是女儿没有系统,他们一家恐怕也好不到哪去吧?

    私劫粮仓固然不对,但若不是因为家中无米下锅,腹中饥饿,他们也不会为了口吃的去拼命吧!

    甘梵仁在这里站了许久,腿都有些僵硬了才对着李志说道:“我们去找公孙越,还有苏大夫。”

    李志被甘梵仁突如其来的话说的一懵,随即开口问道:“找他们干嘛?”

    “救人。”

    公孙家是这里的大户人家,甘梵仁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公孙越。

    因为衙门到处在抓人,城中不少人受伤,所以苏白手出门看诊去了。

    李志只能将苏南星找了出来。

    客栈里,甘甜好奇的看着几个人,黑溜溜的眼睛粘在几个人的身上不肯移开。

    这么正式的坐在一起,一看就是要搞事情啊!

    快快快,我也要听听。

    公孙越看着小家伙有些好笑。

    小小年纪,还挺八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