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南走第一站就是前屯,也就是刘桂英的家。
这个村子也是穷得叮当响,触目所及,全是一水的土坯房,房顶上长着茂密的碱蓬子,被风一吹呼啦啦的响。
孙建平赶着车,绕着村子转了一圈,一边转一遍扯脖子喊!
“卖双响子,卖炮仗,二马架炮仗!”
响亮的声音回荡在小小的村子里,那些穿得破破烂烂的孩子们躲躲闪闪的站在自家木门后面,眼巴巴瞅着车上那一捆捆双响子,馋得不得了。
“爸,买一个嘛!”
一个小男孩扯扯父亲的衣袖,一脸央求。
“那个,兄弟你站一下,咋卖的?”
终于这个父亲拗不过孩子的墨迹,招招手,让孙建平把车停下来。
“整捆买是两块钱,零买是三分钱一个。”
“这么贵……”中年男人嘟囔了一句,扭头看看儿子可怜巴巴的小眼神,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两分钱,一个一分钱的硬币递过来,“买一个行不?”
“行!”
孙建平一笑,接过三分钱,打开一捆双响子,取出一个递给他。
“哦哦哦有炮仗放了!”
小家伙一把从父亲手里抢过炮仗,抱着往家跑!
“栓柱慢点跑,别摔了!”当爹的跟在后面小声叮嘱。
这一幕看得孙建平内心一阵波澜!
看看人家这对父子!
再看看王金刚……
唉!
转悠了一圈,爷俩总共就卖出十一个双响子,收获三毛三分钱。
孙建平也终于了解到了前屯的穷!
这个穷和二马架的穷完全是两回事,二马架人穷心气高,过日子有奔头,这边的人完全就是躺平状态,一个个无精打采目光呆滞,似乎行尸走肉一般没了活气。
都麻木了。
刘四两口子听到外面有卖炮仗的,推开门走出来,当他们看清卖炮仗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和张三张子义一起来过的那个年轻人时,脸上带了笑,冲他招招手,“这不是孙建平嘛,咋这么闲着呢!”
“嗯,待着没事做点炮仗卖。”孙建平礼貌性的笑了一下,“来几个玩玩?”
“这是你们自己做的炮仗?不错啊!”
刘四拿起一个翻来覆去的看,他的小儿子扯扯衣袖,“爸给我买几个玩呗?”
“咋卖的?”刘四放下炮仗,拍拍手上沾的灰,问道。
“三分钱一个,你要是整捆拿的话,就两块钱。”孙建平伸出两根手指。
“一捆是一百个吧,太多了放不完,能买半捆不?九毛钱咋样?”
刘四这家伙真是能算计,买个炮仗还讨价还价!
“行吧!”
孙建平咬咬牙,反正也不赔!
刘四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一块钱递过来,孙建平数出五十个,拿麻绳捆好递给他,又找给他一毛钱,刘四拎在手里,冲他摆摆手,扭头往家走。
从始至终,他连提都没提自家闺女,甚至都没问一声刘桂英在老张家过得咋样!
似乎这个闺女几乎都不存在!
这还没嫁出去呢,就把闺女当成水泼了出去!
“这特么的一个个都是穷生奸计……”老曹数着收获的一块两毛钱,拍拍孙建平的肩膀,“赶紧的别在这穷屯子转悠了,往南走!”
“叔我看咱们直接奔农场去吧,这边真是……转悠到天黑也卖不出去几个!”
“嗯哪赶紧走吧,一个个穷得掉腰子,还能舍出钱买炮仗……”
老曹非常愤慨!
我们的炮仗造得这么好!
凭啥不买!
一个个的……
生气!
过了几个屯子之后,前面就是农场地界了,孙建平赶着马车晃晃荡荡来到农场家属区,跳下马车,将乌龙马卸下车辕,见路边有稻草堆,扯过一捆放在地上让牠吃。
走了一路乌龙马也有些饿了,低下头吭哧吭哧啃起来。
“卖双响子!卖炮仗啦!”
孙建平扯着脖子喊起来!
农场家属区的乡亲们都被他的吆喝声吸引过来,看着满满一车双响子,都好奇凑过来看热闹。
“伱不是去年卖豆腐那小孩……今年不做豆腐改行卖炮仗了?”一个领着小孙子的大婶认出了他,笑道。
“今年黄豆产量不好,就不做了,改行卖炮仗了!”孙建平一笑,“咋样大娘,给孩子买俩玩玩?”
“买俩?”
“您就来一捆吧,我跟你说我们的炮仗老响了!”
老曹一看围上来不少人,一把抓过几个炮仗分给众人,“放放听个响,看看我们这炮仗咋样?”
嗵!
雪地里腾起一片雪花,炮仗飞上天,当的一声炸开,顿时漫天纸屑落如雨,看得大家伙连连点头,好东西啊!
真响!
“给我来二十个!”
“我留一捆……”
“没现钱拿黄豆换行不?”
众人争争抢抢,很快就把满满一车炮仗都买光了。
老曹看着车上那一小堆用炮仗换来的粮食,以及鼓鼓囊囊的装钱袋子,摸摸下巴,哈哈笑了两声!
草!
早知道这边出货这么快,至于在前屯那个穷地方转悠好几个小时吗?
还把我们爷俩冻个够呛!
“走回去吧!”
“回啥回,来都来了,走,去看看邹场长,人家这一年没少帮咱们,过年了,可不得去串个门……”
“这小子……”
老曹笑着拍了他一下!
越来越懂人情世故了!
农场里静悄悄的,大批大批收货后的粮食装在麻袋里,一摞摞摆在院子正中,上边苫着蓝色塑料布,已经落了厚厚一层雪。
十台崭新的拖拉机也停在场院上,看得孙建平咽了口唾沫。
好东西啊!
想办法弄他一台过来!
“老哥哥你这……半年了才想起来看看我,可想死我了,快点去我办公室坐坐!”
俩人刚进院子,就见邹场长匆匆从办公楼里走出来,一把握住老曹的手,比开春时来求他办事时更加热情!
没法子!
你对人家有用,人家当然热情招待!
你对人家没用,人家瞅你一眼都算是好人情!
“你们农场今年整挺好,我看那稻草垛都连出好几里地。”老曹坐在烧得温暖如春的办公室里,局促不安的看着屋子里摆放的茶几、书架和花卉,笑了笑,起了个话头。
“今年咋说呢,还行吧!要不是夏天建平出手帮我们治虫子,产量怕是要下降不少。”邹场长殷勤的给俩人各倒上一杯茶,“尝尝,我一个老战友从南方给我邮寄过来的,信阳毛尖。”
听听,信阳毛尖!
这是招待贵才拿出来的好玩意!
老曹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矜持的放下来,“你们农场地多,不像我们那……”
“对了我还没问,你们今年那四十垧稻子打了多少粮?过黄河没?”
邹场长端着小茶碗滋溜溜的喝着茶,含笑问道。
老曹立刻挺直了腰板!使劲咳嗽一声!
终于轮到俺老曹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