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牛挺金贵吧!”
“反正不便宜,得一千五一头呢!”提起这个数字,老头眼里的光芒又黯淡下去,一千五啊,我去哪里能挣到一千五百块!
“叔别着急,等咱们今年粮食大丰收了,卖了粮挣了钱,就把大奶牛买回来,到时候家家早上都能喝一杯牛奶!”
孙建平笑着安抚道,老头嗯嗯点着头,“咱爷们加把劲,把产量搞上去,叫他们看看咱们队人也不是白给的!”
“来,为了今年的大丰收,干一个!”
爷俩端起二大碗,咣当碰了一下,逗得李秀芝直笑,这俩人!
倒是看得开。
丰收……哪有那么容易呢!
一颗种子种下去,风沙雨雪,干旱洪涝……想要捱到老秋不知道要经历多少关多少难,丰收……
太难了!
哪像城里人,每天坐在办公室就伸手拿钱,有些城里孩子连水稻和杂草都分不清……
真是……
爷俩吃饱喝足,李秀芝把饭桌捡下去,给他们铺床叠被,老曹打了个哈欠躺在被窝里,扯过收音机拧开,想听一会,里面却只剩下丝丝的电流声。
“叔,下半夜了,广播都停了,抓紧睡吧!”
“唉!”老曹蹭蹭下巴,想起此次哈市之行,来匆匆去匆匆,真如做梦一般。
第二天一大早,窗外灰蒙蒙的,老曹提着粪筐去外边转悠了一圈,身上便沾了一层细碎的牛毛细雨。
“这雨来得好啊,人家广播里不都说了么,春雨贵如油,这家伙要是下个三天三夜,今年就不用坐水种地了。”
老曹把外套脱下来,只穿里面的小褂子,露出一身精瘦的腱子肉,盘腿坐在炕头上,看儿媳妇和几个妇女坐在炕梢挑种子。
“老曹大哥,你们拿回来这种子真不错,看着个大,比咱们往年留的种都好!”徐金城媳妇叽叽喳喳说道,老曹嘿嘿一乐,“那可不,好种育好苗嘛,这玩意就跟生孩子似的,你看爹妈都大个,生的孩子肯定差不了,爹么要都是矬把子,也就顶多生出个豆杵子出来!”
“这嗑唠的,咋的说我个头矮呗,我跟你说老曹大哥,我家那俩大小子将来也能长到一米七!”徐金城媳妇没好气嘟囔一声,“建平干啥去了?”
“他去整水渠了,稻种都整回来了,好像还得绞地打垄,对了老闺女,这水稻是咋种的伱给给爸说道说道。”
李秀芝眉梢一条,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水稻可是比苞米麻烦,水稻得先放水灌地,还得……”
正唠着,门口跑来一匹大黑马,老曹抬头一看,一拍大腿,“这马是真淘气,又自个跑出来了!”
“建平今早喂过了吧!”李秀芝一看,正是孙建平从甘南马市弄回来的那匹大黑马,此时正站在门口,嘶嘶的叫,似乎在叫主人快点出来玩!
老曹急忙穿鞋下地,来到自家门口,乌龙马歪头瞅了他一眼,又抻长脖子往屋子里撒么。
我主子呢?
老曹伸手去拽马缰绳,没想到乌龙马一把甩开,张开大嘴作势要咬他,老头只得放弃了把马抓回去的打算,伸手往河边一指,“建平去盐碱地了,你自己找他去吧!”
乌龙马似乎是听懂了,摇摇尾巴,迈开四条大长腿,一溜烟的往河边跑去。
老曹不放心,远远跟在后面,等过了小桥,便看到迷蒙细雨下,正站在盐碱地里抓着一把土琢磨的孙建平。
乌龙马纵身一跃,好似神马天降,闪电般冲过去,绕着孙建平转了两圈,把马头靠在他肩膀上,嘶嘶的叫!
“这马还挺粘人……”
老曹掏出烟袋锅子,按上一锅从孙长国那带回来的好烟叶,点燃了咕嘟两口,笑眯眯看着人马相亲相近的场面。
“你又来捣乱!”孙建平笑着搓搓马耳朵,乌龙马像个撒娇的小孩子一样用头撞他的胸口,屈下两条前腿让他上来!
走,马儿带你兜兜风!
“下雨呢,你消停会!”孙建平用衣襟挡着迷蒙细雨,防止把姚书记给的种植书给打湿了,一方面抬头审视这片面积不小的盐碱地,现在闸口已经打开,水流顺着主干道缓缓流入盐碱地里,再沿着密如蛛网一般的支渠进入到每一块盐碱地里,将发白返碱,结成一片片白色碱皮子的土地泡开,变成一种浑浊的乳白色。
他走到闸口前,将水流放大,咕咕咕噜河河水颇有些汹涌的冲进盐碱地里,瞬间便没了干渠,然后再向四通八达的支渠奔去。
不到一个小时,这片占地面积足有四十垧的盐碱地就被大水漫灌成一片汪洋泽国,老曹慢悠悠走过来,瞅瞅一片水汪汪的盐碱地,颇有些不解。
“建平你这是干啥?”
“曹叔你看,咱们这片地属于重度盐碱地,虽然没有设备测量它的PH值,但肯定超过9了,所以我想先大水漫灌,把土壤中的碱分溶解一部分,等到过几天再把水全都灌进南边的大水坑里,这样一来碱分也就被带进水坑,咱们再在上边开沟打垄插稻子……”
“我看行,你自己看着整吧!”老曹听得一头雾水,不过还是选择相信孙建平。
这孩子小脑瓜里装的都是知识!
肯定能把这活干好!
阴沉的天笼罩整个大兴安岭东麓,从西北太平洋吹来的暖风到此止步,将携带来的水汽密密播撒在这片希望的田野上,滋润着每一棵树木,每一根小草。
树木变绿了,柳树抽条,杨树结出了毛茸茸的树狗子,远远望去一片红,煞是漂亮。
大兴安岭山坡上,盛开的迎春花迎风摇曳,花瓣上沾染的雨点斜斜滴落,润湿了下面刚刚露头的小草。
北国春来晚,人间换新装。
牛毛细雨足足下了三天三夜,等到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甜的湿气。
“爸你看,这苞米芽子生得多好!”
李秀芝扯过一个大泥瓦盆,掀开上边的盖帘子和潮湿的棉布,抓起一把黄澄澄好似金子一般的苞米种子。
经过三天三夜的催芽,苞米种子的胚芽处已经长出一个尖尖的小头,这便是包米的幼芽。
“差不离了,春贵你抓紧去队部,召集乡亲们抓紧上地,种苞米!”
“好嘞爸!”
曹春贵一股风似的跑到队部,抄起一根铁棍,对着悬挂在树上的半截铁轨当当敲起来。
上工了!
上工种地了!
大黑马、大白马、乌龙马……
八辆大车全部套起来,拉着镐头、铁锹、磙子……连小毛驴也没闲着,被徐金水拽着,一百八十个不情愿的往村北头的山坡地上走。
全村所有劳动力被分成五组,由老曹、孙建平、张子义、老徐外带老把式老蔡头各带一队,分包分片后,开始了紧张忙碌的春播生产工作。
几个知青、陈培林夫妻和家里两个“半拉子”、以及王连生一家都被分到孙建平一组,他和杨建、田光明在王连生的带领下,每人把一根垄开始刨坑,妇女们每人挎着一个布包,里面装满了生芽的种子,跟在后面,脚踩着湿润的土,往每个坑里点进一粒希望的种子。
陈培林两口子跟在后面,赶着乌龙马拉拉子,将刨开的土壤合拢起来,乌龙马颇有些不配合,但被孙建平瞪上一眼后,只得老老实实低头干活。
农村活简单,但难在劳动强度太大,饶是孙建平这样年轻气盛的,抡着镐头刨了一会坑,就觉得腰酸背痛,至于奶油小生田光明,早就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看看火辣辣的太阳,一个劲的撇嘴。
‘干不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