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连夜去找咬嘴草。
夜里树影幢幢,哪怕天上有星星,光线也不那么好。
白芜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路上。
夜里的冰雪特别滑,他又看不太清楚,因此人更紧张,睁大眼睛盯着地面,时刻提防自己摔倒。
滑了几次后,南遥伸出手,对白芜说道:“我拉你。”
白芜挑了一下眉,看他伸在半空中的手,没纠结兽人与亚兽人的身份,只问:“万一我把你一起扯下去了——”
南遥淡淡:“那我就摔在你下面,给你垫背。”
白芜反手“啪”地拉着他的手,“希望不是我给你垫背。”
两人慢慢上山。
白芜看了看周围的景色,“我挺少过来这边。”
“你不怎么和部落的人一起行动?”
“没什么共同话题啊。”白芜带着笑,眯着眼睛略带惆怅地轻叹一句,“我哥他们特别可爱,出来采集,经常采着采着就唱起歌来,我不太适应。”
采集,歌唱,嬉笑。
这是部落里年轻亚兽人们的日常。
如果白芜没有恢复记忆,而智力又没有问题的话,他可能也会参与其中。
他恢复了上辈子记忆,就再也没办法很好地融入集体之中了。
岸还旁敲侧击了好几次,问他是不是不肯原谅族长,所以才不肯到族里的地方。
白芜没办法跟他哥解释,他真没有记仇,他是特地找借口,尽量少参与集体活动。
在别人面前伪装太累了,他不愿意继续。
南遥没有追问,而是道:“如果让我像大部分兽人那样出去打猎,我也适应不了。”
“我就知道你特别能理解那种感觉。”
白芜觉得和他聊天特别愉快,正想说什么,眼角闪过一片阴影,“哎,前面那藤蔓是不是咬嘴果的藤蔓?”
南遥看了眼,“你没看错。”
“原来是那个!我以前真见过好几次!只不过大家都说不能吃,我就没有特别在意。”
“你站在这里,我去采几个。”
“都到眼前了,一起去。”
白芜嘴说说着,抓南遥的手抓得更紧,就怕一个不慎真摔下去。
那乐子可就大了。
他小心翼翼走到咬嘴果的藤蔓前面。
咬嘴果是一种黄褐色的果子,外表有点像土豆。
白芜拿了一个,捏了捏,里面是柔软的瓢子。
借着星光,白芜捏开一个察看。
咬嘴果厚厚的外皮里面包着一团黑色的种子,果囊很少,柔软多汁,有点像哈密瓜的瓜囊。
他闻了闻,能从开口处闻到一股辛辣的味道。
这股辣味有点刺鼻,和辣椒又不同。
白芜趁南遥不注意,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嘶!”霸道的辣味瞬间弥漫在他的舌尖上。
他舌尖刺痛得好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生疼。
怪不得叫咬嘴果!
白芜伸出舌尖晾着,心底里对那帮熊孩子佩服得紧。
这么辣的果子,说打赌他们就敢吃下去,也真的是狠人。
南遥一转身的刹那,事情便脱离了他的控制。
他没想到白芜真的尝了咬嘴果。
等听到动静后转回来,他满脸不赞同地看着白芜。
白芜吸着凉气,含糊道:“好像真的是我要找的味道,不过太辣了,暂时分辨不出来,得拿回去试了之后才知道。”
南遥面无表情地转回头盯着他,“要是等会你胃疼,我肯定押着你催吐。”
白芜用手肘撞了撞他,“祭司大人这么狠?”
“让你尝个教训。”
“别生气,我没乱来,就舔了一下。走走走,我们多摘几个咬嘴果,早点回去洗澡。今天折腾得太晚,再不洗天都快亮了。”
两人摘了果子,飞回温泉那边,各去各的池子里。
分别的时候,南遥朝白芜伸出手,“给我。”
“什么给你?”
“别装傻。”
白芜哭笑不得,“你还真不放心?这么辣的东西,我舔一舔就算了,难道还会在泡温泉的时候偷吃?又不是什么好吃的玩意儿。”
“万一你好奇心上来?”
“真不会。行行行,别瞪我,都给你。”
两人分别的时候,白芜想起来,“对了,你等会洗澡的时候,先把手洗干净,要不然沾了咬嘴果果汁的手碰到皮肤肯定会火|辣辣,水温越高会越疼。”
“你也是。”
两人洗了澡。
回去的时候,白芜突然想到他们出来洗澡本就偷偷摸摸,没在父亲们面前过明路。
现在把咬嘴果拿回去,他也不敢光明正大地拿出来。
白芜庆幸及时反应过来了。
他把果子往南遥怀里一塞,“你先保管果子,明早带给我。”
南遥看他。
白芜道:“我要是把咬嘴果带回去,亚父肯定会问我,这些果子哪来的,屋子就那么大,我瞒不过。”
“知道了。”
“你明天早点来找我啊,我们一起吃早饭吧。还有那么多猪肉,不吃完可惜了。”
南遥挥手让白芜赶紧回去。
他站在原地看白芜变回大白鸟,往家里的方向飞去。
等白芜的身影消失,他才转身回到窝里。
白芜第二天很早就听到了声音。
他以为南遥已经来了,瞬间顾不上赖床,从床脚捞过兽皮大衣,往身上一裹,推门喊:“谁来了?我怎么听到有声音?”
他故意这么喊,心底已经笃定一开门就能见到南遥。
没想到真不是。
白芜表情瞬间僵住。
“芜!”来的是昨天几个中了毒的小孩的家长,一看到他就露出热情的笑容,“面鱼他们昨天晚上没事了,刚带去请祭司大人看了一下,确定真的没问题了。”
“那太好了。”白芜快速转换情绪,由衷道,“还是得教育他们,以后不能乱吃东西。”
“肯定要的。我们带了些兽肉和青根过来,谢谢你啊,昨天还喝了你们家那么多咩咩兽奶。”
白芜谢过他们,收了他们的东西,又各回了一刀猪肉和半篮子肥肥草。
人际交往就是得有来有往,关系才能好起来。
要是不收族人的礼物,反而生疏。
白芜以为族人很快就会回去。
他并没有八卦小孩们昨晚回去有没有挨揍,大家对他却很是好奇。
白芜在部落里实在太特殊了。
他家住得又远。
大家很多时候想聊一聊他,都找不到机会。
现在好不容易能近距离接触,大家看着他家的房子和各种各样神奇的器具,实在好奇得不行。
他们倒没有直接打探,只是那一双双好奇的眼睛转来转去,脚稳当得跟生了根的树一样。
白芜实在做不出赶的行为,只好和岸在家招待了他们。
白芜和部落里大部分人没有共同话题,却并不是不会聊天。
他要真想聊起来,也聊得很愉快。
只是——
南遥什么时候过来啊?
他过来的时候被大家看到,他会不会觉得有什么?
白芜有点不安,说话也开始频频走神。
族人们看他这样,不好意思起来,“你是不是要忙?不好意思,我们耽误你了。”
白芜顺着台阶递话,“主要是家里的牲畜比较麻烦。”
岸以为他真的急这事,安慰道:“阿父他们去照顾牲畜了,你别急。”
白芜屁|股刚略抬起来,想好的脱身理由就没了。
他无奈地看他哥一眼,只得再次坐下。
他们坐下没一会,一只巨大的黑鸟背着朝霞,从高空飞下来。
南遥来了。
“祭司大人。”白族的亚兽人们连忙站起来打招呼。
亚兽人们等南遥落地,七嘴八舌地热情表示,早知道就和他一起来。
南遥简单点头,“芜,我找了些咬嘴果,你可以研究了。”
白芜没想到他居然知道打掩护,眼里露出意外。
南遥的表情依旧很淡定。
两人在人群中对视一眼。
白芜飞快地朝他眨了一下眼睛。
单眼眨的。
干得好!
白芜如是想。
南遥居然接收到了他的意思,眼睛微不可查地弯了一下,露出一点笑意。
两人就在人群中无声地交换了只有他们才知道的消息。
亚兽人们根本没感觉到他俩有什么互动,只是问白芜,“芜,你要咬嘴果做什么?”
“我之前听说它是一种药物,想过来研究一下。”
“它不是毒草吗?怎么还能是药物?”
“芜,你要不还是捉只牲畜研究?万一这不是药——”
“没事,有祭司大人看着,出不了事。”
白芜的表情很是正经,“据说这种药吃了之后可以驱逐身体里的寒意,不过要控制好量。我先试试,要是成功了,以后我再和大家分享。”
亚兽人们脸上俱是佩服和懵懂,投向白芜的目光都上了点仰望,“芜,你懂得真多。”
白芜不太好意思地转开目光。
是挺多。
只是和药物没什么关系。
纯粹嘴馋。
南遥站在旁边,想起昨晚他们谈论的内容,眼角的笑意更深。
两人又对视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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