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单独关押的景国大将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一个大夫前来帮他做所谓的断肢缝合手术。
不过也是,他身份摆在这里,活的总比死的有价值。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尽管有汉名,但却从来不用的阿勒什闲着没事干,就打量这个大夫。
一看就觉得眼熟:“我记得在战场上看到过你,你是不是和你同袍一起,使出了泥潭,让我好些士兵都陷于其中。”
这位缚地营的士兵极为淳朴地笑了笑:“没办法,俺们人少,那不得身兼数职啊。”
从山寨出来的人,都被告诫过,只要不暴露山寨的名字和方位,还有与商队的联系就行。
其他随便说。
因此他们二人,一个敢问,一个敢答。
“你们人那么少……不还是把我们打得落荒而逃。不说这个了,之前在战场上,有个女猛将说每个人都要救,是不是包括我们景国人,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挺好的。都在伤兵营呢。”
“就算你们不在意,难道道宋联军不在意吗?退一万步,他们已经是你们的人了,但宋军与景军到底积怨多年,宋军内部真就一点声音都没有吗?”
“不愧是将军,您可真聪明。”山寨出来的每个人几乎都很会夸夸:“当然是有的,但已经开过大会了。景军杀了宋人,宋军也杀了景人不是吗?
皇甫定老将军年纪最大,最镇得住场子,他出面找了一批景军的俘虏和宋军士兵,两方就在校场上辩论,说到底谁有错,最后打了起来。
老将军强硬分开他们,问他们大战为了啥,你猜双方怎么回答的。”
阿勒什摇头。
“活下来!他们的答案都是活下来!然后,老将军就笑眯眯地说,看见了不,你们不都活下来了!还整那么多破事!全都去给我负重越野!”
阿勒什呵呵笑:“最后谁在前面?”
“当然是宋军呀,他们毕竟训练过,有小技巧。不过景军也很了不起,只差了一点点。不愧是人均猛男的景国啊!”
“过赞过赞,你们还有宋人也很厉害。”
虽说如此,阿勒什还是有点不放心,他是重骑营之主,副手和麾下士兵都是战场上被重点打击的对象。
再加上他们的装备性质,很容易造成内伤。
这种内伤看起来没多大问题,但往往没几天,人开始发高烧就去了。
阿勒什很多战友就是这么走的。
“你如果……不放心。可以陪我去看看啊,我和守卫的人说一声就可以。”
“能这样吗?可我是个武者,无法像修者那般被禁灵……”
“你喝下这个就行,这玩意儿能让人气血虚弱,但只维持一段时间。再说了,你去的是景国伤兵区,你要是发疯杀景国人,名誉受损的不是你们景方吗?”
阿勒什觉得他说得很对。
于是他们就光明正大出去了。
由于战场上阿勒什都戴着面具,因此来往的将士没有一个认出他是那个鼎鼎大名的杀神。
缚地营的那位就更不知道了,还和阿勒什继续聊天,有说有笑。
二人走走停停,便看到前方一个大牌子,写着A·伤患区。
披上对襟白大褂的剌姑子正和韩央嘀嘀咕咕。
看到阿勒什他们,挥挥手,就让进去。
阿勒什问:“刚才那位女娘,不是那位勇猛的重剑武将吗?”
他还记得这个重剑是他一位手下配备的。
“我看她的穿着和这里的医官一样,向来她和你一样既能杀人,也能救人。你们怪厉害的。”
阿勒什的语气里透露点羡慕,目之所及,伤兵区中穿梭的白大褂全是缚地营的人,少许几个是道宋联军训练出来的医者。
但即使这样,医生还是不够。
剌姑子在门口和韩央说的就是这件事,等会儿奔雷营的人也会过来打下手。
但真正能动外科手术的,少之又少。
杨宜华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目前他们的任务,就是救急,将伤情稳到明天。
躺在木制担架上呻吟的一位重骑营士兵看见阿勒什,跟看见鬼一样:“您、您怎么来了?”
话说完,就连续一阵要把肺咳出来的动静。
旁边医生瞪道:“不是叫你少说话!又想咯血了?!”
在军营里,不能惹的除了炊事兵就是医疗兵,这位患者今天初步领悟到后者的可怕,不敢再说话,只能用眼神朝上司拼命示意。
阿勒什也看不懂,就笑呵呵:“你好好休息。”
他们不远处,传来一阵骚乱。
有人喊着什么“大出血”之类的话。
阿勒什身边的那位缚地营士兵脸色一变:“我去那边看看。”
他一走,阿勒什人生地不熟,自然也跟上,但那边人多,凭阿勒什的身高优势也看不到什么。
他又不好意思凭着蛮力突围,只好退后,环顾四周。
他们,真的有在用心救治景国士兵……
“阿勒什?”
是一个苍老又熟悉的声音。
皇甫老将军定定看着这位景国杀神:“你迷路了?”
阿勒什难得无语,原先他听传言这位老将军和无生打了一架过后,失了神智,昨日在前线看到其生龙活虎砍人的样子,原以为是装的。
没想到是真的吗?
也是,砍人的话,疯癫一些,不更厉害吗?
“老将军,我是跟着一位大夫进来的。他现在有事,走得太急,把我落下了。”
“哦,那很正常。那你就跟着我看一看吧。”
皇甫定笑嘻嘻道:“老实说,我没想到你这杀神私底下是这样的,若不是我认识你,谁知道你是啊?”
阿勒什慢吞吞道:“我不喜欢这个名号,我现在也成俘虏了。老将军还是不要打趣我了。这里,我还想谢谢你们,能用心救治这些士兵。只是,他们真的值得救治吗?”
“机器坏了需要修补,人坏了当然更需要。现在不是在战场上,那些有血有肉,也是母亲肚子里出来的娃娃,怎么不需要救治呢?”
“难道以前杀过的人,犯下的罪就不管了吗?”
“谁说不管了?死多简单?一刀下去的事。但打从心底认错、赎罪,就难了。你们的惩罚在后头呢!急什么!”
听皇甫定这么说,阿勒什反而心安。
他张口欲言,却感受到一股极其强烈的视线。
一只手用绷带包扎,挂在身前的李逵死死盯着阿勒什。
原来在前线时,正是韩央与李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深陷流沙河又硬生生把自己拔出来的阿勒什在按回去的。
那天的场面至今还在李逵脑海里盘旋。
他以为自己力气够大的,没想到真有人跟头熊一样……
阿勒什似乎也认出了它:“勇士!”
草原人欣赏李逵这样的勇者,阿勒什看到他不惊反喜:“敢问勇士名号啊?”
这个画面和李逵预想的不太一样。
但他不和景国人交朋友,于是冷哼一声便走了。
皇甫定:“那是韩央的亲卫,的确是一名难得的猛将。你以后有机会会再遇到的。”
“啊!!!!!”
凄厉的喊叫声从隔壁的B区传来。
景国这边的伤兵因为战败加上本身的性格、面子之类七七八八的原因,无论多痛都一声不吭,有实在忍不了放声大叫的,喊过后便收到了来自周围同袍的注目礼,顿时也不继续叫了。
哪像道宋那边,哼,和杀猪一样。
果然铁骨铮铮还是要看他们景国人。
董迎辉丝毫不知道自己被打上了“猪”的标签。
养尊处优的他哪受得了这种苦?
之前的糟糕军事环境,这位太尉府的小公子都咬牙撑了下来。
但他大腿在前线时,被划了一刀,如果不及时缝合,就有大出血的可能。
但剌姑子带来的麻药是优先配给重伤患的——山寨那边估计其实不用麻药大部分士兵本身忍痛能力就很强,董迎辉自己也说,要把麻药给那位替自己挡了一刀的不知名兄弟。
自己则硬着头皮,打算挑战一下。
然后挑战失败了。
“爹!!!!娘!!!!!我想回家!!!!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