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崤所说的苹果这件事,是黎容印象中为数不多的,自己无理取闹的时刻。
那时候gt201项目刚立项,黎容压力很大。
但他习惯于自己消化,不想跟人倾诉。
压力累积的多了,他就开始焦虑,每天睡不踏实,夜晚频频惊醒。
为了缓解焦虑,他只好在深夜惊醒的时候,坐在厅的沙发上,削苹果皮。
做件精细但难度不大的事可以让他放松一点,一开始他也削不好,苹果皮削的厚,几下就断了。
但因为惊醒的次数太多,练得太频繁,没多久就掌握了让苹果皮不断的方法。
削好的苹果他也不吃,就找个盘子放在餐桌上,第二天早晨岑崤起床看到,会顺势解决掉。
不知道岑崤会不会以为是他故意给他削的,但那时候的黎容不关心。
有天他照例压力大的喘不过气,又盘腿坐在厅削苹果,但可能手法越来越纯熟了,他就不由自主的开始溜号,脑子里想的,全都是项目的事。
岑崤半夜口渴,醒来觉察出他不在,才下楼来找他。
黎容深深陷入自己的思绪里,竟然没有发现岑崤。
岑崤也没打扰他,他一向对黎容的不寻常举动无能为力。
他轻手轻脚的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没想到手太干燥太滑,一下子没拿好,水杯滑落到大理石酒台,发出清脆的巨响。
黎容正魂游天外,被这声响动吓的一抖,刀锋一歪,将苹果皮割断了,还划破了手指。
黎容感到一阵细小的破裂的锐痛,紧接着,鲜血沿着拇指流了下去。
他原本就不安定的心更加烦躁了。
他突然站起身,将水果刀和苹果重重的扔在茶几上,冲厨房的岑崤吼道:“你就不能小声点!”
苹果砸在光滑的茶几上,滚了几圈,又跌落在地,狼狈的歪倒着,汁水溅了满地。
偌大的别墅里骤然安静,只有秒针匍匐前进的“沙沙”声。
岑崤也吓了一跳,他那时还没意识到,黎容的心理创伤已经很严重了。
黎容用掌心抵着额头,重重深吸一口气,牙齿打颤:“为什么你就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为什么总要出现在我眼前?为什么一点空间都不留给我?”
其实划破个口子,或是没削好苹果都是很小的事情,他明知道自己在借题发挥,但他控制不住。
他控制不住想要宣泄的欲|望,控制不住痛苦,控制不住流眼泪。
黎容一边哆嗦着,一边感觉到脸上一片潮湿的凉意。
他又觉得在岑崤面前哭太丢脸了,所以抽了张纸巾,粗鲁的擦掉手上的血迹,然后将废纸一扔,一甩手,大跨步上了楼。
他也没有意识到,岑崤是他唯一能够倾泻情绪的人,因为他无比确认岑崤不会真的从他眼前消失,因为那些他理解不了的复杂的爱和恨。
岑崤全程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跟上楼去。
厨房很暗,月光笼罩不到,黎容甚至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大概是压抑的情绪有了出口,黎容倒在枕头上哭了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黎容模模糊糊的感觉有人走进卧室。
他感到有人捏起了他的手指,在他的伤口上喷了消毒止痛的喷雾。
喷雾凉丝丝的,有一股草药香,喷着很舒服,吸收也快。
黎容半梦半醒,听到岑崤托着他的手背,低声叹息:“就这么讨厌我?”
那声音不像岑崤一贯的强势和冷静,反倒有些迷茫。
也只有在黎容睡着的时候,岑崤才会流露出这种情绪。
黎容紧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像依旧沉溺在睡梦中。
但他分明感觉到眼角发涩,又有什么东西滑落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黎容梳洗后下楼,发现地上的苹果不见了,沾血的纸巾不见了,所有的痕迹都被整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他手指上已经愈合的伤口和淡淡的药香提醒他,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的情绪已经稳定,回想起昨晚,他心里居然有些不是滋味。
当天晚上,黎容特意早两个小时从红娑研究院下班,路过茶餐厅时买了两盒红豆双皮奶。
司机师傅为了跟老板保持友好关系,有时会跟黎容搭话套近乎。
看见黎容拎了两盒双皮奶,司机师傅笑着问:“是给岑总带的吗?”
黎容眼皮一跳,将双皮奶往身后藏了藏,冷静道:“餐厅活动,买一送一。”
司机道:“啊……我以为你和岑总这种条件,不会关注打折团购推广。”
黎容心道,你想的对。
到了家,黎容计算着岑崤回来的时间,提前把一盒双皮奶放在自己旁边的位置,一盒自己吃。
等岑崤推门进来,就看到黎容一脸平静的低头吃着双皮奶,吃的慢条斯理,很优雅也很……心不在焉。
岑崤瞥了一眼没动的那盒,又看看黎容手里捧着吃了一大半的这盒。
“怎么买了两盒一样口味的?”
黎容眼睑微颤,手指一顿:“……”
岑崤以为黎容还沉浸在昨晚的情绪里,也没打算听到回答:“你慢慢吃,我去书房。”
黎容:“……”
他把酝酿了一天条理清晰又不份的解释连同双皮奶一起咽了下去。
其实,他的压力除了有gt201项目艰巨的内因,还有素禾生物带来的外因。
素禾生物的甲可亭经过一次升级,药效更好,副作用更小,价格也随之升高,患者可以选择购买新甲或旧甲,新甲定价的同时,旧甲的价格相对降低了,也能让更多人用得起药。
当时网络上一片交口称赞,恨不得把素禾生物捧成活神仙,素禾生物也顺势揽收了更大的市场。
新甲和旧甲都需要长期用药,而且素禾生物官方声明,中途换药不会对健康产生影响,两种药的药效也不互斥。
这也就意味着,家底雄厚的人,会选择更换副作用更小的新甲,而支付不起新甲的人,也可以用回旧甲。
素禾生物尽可能的抓住了更多的户,在黎容进红娑研究院的那一年,药企收益达到了峰值。
但黎容不相信,真的做不出来可以根治细菌性早衰症的药物。
黎清立从不说大话,他说能够根治,一定是有了十足的信心。
如果律因絮的研究报告可以解封,在失败的基础上进行修改优化,黎容相信自己可以做出更好的律因絮。
所以在仔细了解了细菌性早衰症后,他向江维德提出优化律因絮的念头。
江维德思考了一周,同意试着申请解封律因絮研究报告,但他也劝黎容不要依赖几年前的报告,要开辟自己的思路。
江维德也不同意这个项目延续律因絮的名字,而是亲自定名为——gt201
黎容其实不知道这字母和代号是什么意思,红娑研究院近五年的项目,好像没有以gt开头作为项目编号的。
但江维德让他只管去做,成功了再说。
这些话,他从来没有心平气和的跟岑崤说过。
他们的确因为缺乏交流,错失了太多认清心意的机会。
黎容瞥了一眼锁好的卧室门,随后一身轻松的向后一倒,懒洋洋的靠在旋转学习椅上,也不管选课界面因为长时间不动慢慢暗了下去。
他举着手机,沉浸在回忆里,反复品味着曾经的酸涩和笨拙,意味深长道:“有些人啊,不是给他的苹果反倒能老老实实的吃,特意给他带的东西却理解不了。”
手机对面,岑崤忍不住轻笑,嗓音低沉又动听:“或许不是理解不了,而是想把好吃的留给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早!
我吃豆腐脑~
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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