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伍德·普拉克依然按照脑内预设的行动轨迹,继续执行着自杀式的恐怖袭击,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从第十九回合开始,头等舱的弗拉薇亚就越来越难以制服这个行动迅速的强敌,一开始[阴阳魔界]还能勉强捕捉到伍德的血肉之躯,能够在伍德列车长的身上留下致命的伤口。可是随着巧克力牛奶的引力增幅效果越来越强,在混乱的时空中重复做同一件事,将会得到速与力的加持,原本伍德从经济舱第二排杀到头等舱需要一分四十一秒。包括比利小子剖腹取枪的动作,也在这种引力的牵扯下变得[如有神助]。两个回合之后,弗拉薇亚甚至碰不到伍德车长的一根毫毛,子弹无情的轰碎了她的脑袋,她的[阴阳魔界]无论是速度还是精密度都非常强,能在六百公里时速的飞机上保持平衡,并且在机翼上移动,这种恐怖的索敌能力此时此刻却失去了作用。她抓不住伍德·普拉克了!六十三是个不信邪的人,[后悔药]赋予了他无与伦比的韧性。他的人生就是一次次失败,一次次尝试,在无数次错误中寻找一个正确的答桉——要拆掉伍德·普拉克这颗定时炸弹,才能接近江雪明!如果让江雪明回到九界车站,回到[joestar]的队伍中,恐怕他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下次见面时,这小子会觉醒魂威,变成闪蝶————他如此想着,致幻剂的塑布包裹已经由伍德之手丢进头等舱里。它一路滚到六十三的腿边,随时都会爆炸。伍德持枪迎敌:“放他一马,也放你自己一马。”“为什么要阻拦我?”六十三横眉冷眼的看着伍德:“我在救他!你知不知道...如果江雪明拥有了[后悔药],如果他...”“你好像很了解他?”伍德·普拉克按压击锤,准备开枪:“你和他讲过话吗?你看着他长大的?”“对!我很了解他!”六十三变得神神道道的:“他与我几乎一模一样!”以往的其他时间线上,六十三接触过三百多个不同的江雪明。他会帮助这些小孩子,让他们逃离人贩子的毒手,或与亲生父母重逢,利用财富和权势改造他们的人生,最终却毫无意外的因为[后悔药]的神力,开始与六十三争夺红山石的归属权,要夺取主宰时间的绝对统治力。这些异域时空中男主人公们,都会把这位从天而降的六十三当做救命恩人,当做良师益友,当做财神爷,当做人生导师。但是[后悔药]毁了这一切。它本就是比肩神明的力量,把所有人性都夺走了。“我的小女朋友已经死在你手上七次了?还是十次?”杜兰感觉所有的愤怒都要耗尽,所有的情感都被掏空,只有深深的无力感,哪怕死亡威胁也无法让她感觉到害怕了:“随便吧...只要能活过来就行。”像弗拉薇亚与杜兰的感情,福亚尼尼与比利的友谊。他们的生离死别,他们的喜怒哀乐,都在一次次的轮回中逐渐变得无足轻重,变得麻木不仁了。六十三见过许多许多不同的江雪明。他们或是翩翩有礼,或是热血激情,或是博爱好学,都拥有光明的未来。医生或老师,律师或警察,从事不同的行业,过着不同的生活。当这些小家伙拥有[后悔药]之后,就开始疯狂的倒转时间,试图将人生中的所有缺憾和不完满都修正。像是五色斑斓缤纷多彩的色板,可是最终它们全都汇聚在一起,在[后悔药]的影响下变成纯粹的黑色了。他们总会知晓红山石的秘密,总要与六十三争夺同一样东西。总是想着[再爽一次]——就像是西西弗斯推上山坡的滚石,总会从山头滚落,再来一次。六十三之所以对fe如此执着,如此依依不舍————用页游广告的话来说,这是他从未体验的全新版本。他从未插手fe的人生,一切都按照原有的时间轨迹行动,来自平行时空的恶也不敢去干涉fe的江雪明,完全不敢干涉这个“新生儿”的人生。步流星的出生是一次不可复刻的偶然事件,不求回报的善意创造了一个新生命,而这个新生命创造了一个新的故事,改变了雪明的凄惨人生。如果再来一次,六十三也不敢保证步流星能顺利出生。“他很像我,他非常非常像我!”六十三强调着:“这一回,我没有像往常那样,给他提供工作,送钱给他花,帮他找万灵药,没有做任何事——但是他的性格,他的思维逻辑,他的作战技能,这一切特征都几乎与我一模一样,他好像永远都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眉头紧锁着,为了生存下去时时刻刻在思虑考量,绞尽脑汁要找出一条活路。”“你他妈还真的是个混账...”伍德嫌弃的骂道:“他和白露受了那么多苦!你明明可以做点什么的!哪怕是给他送点钱呢?”“我做了呀!”六十三满脸的无辜,“白露生病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很害怕很害怕,害怕悲剧再一次重演,如果不是杜兰在我脑袋里挖出这么点回忆,在此之前,我甚至不知道步流星这个小子是因为我的一句话而出生——我真的很好奇,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fe难道就会变成另一个我吗?一模一样的我?”伍德:“你做了什么?”六十三:“我去红磡地铁站,买了一碗牛杂,给了他两千块,不需要找零。”伍德捂着脸,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fe是个非常非常奇怪的人,和fe完全不一样。或许是漫长的时间旅行让他的性格变得扭曲古怪,他至少与平行时空的江雪明接触过三百多次,与九五二七重复度过同一天,举办过一万次婚礼。这个时长已经不能用恐怖二字来形容了。六十三活了太久太久,太久太久了!伍德记得很清楚,像铁道系统中的长生者,大多都有自己的独门秘法来对抗时间这把杀猪刀。文不才先生只能记住一百五十年之间的事情,受重伤或强烈的情感刺激都会让他失忆,故而他永远都是年轻的。维克托先生对精神元质的脑分区管理井井有条,他几乎能事无巨细的将每个领域,每一段时间的记忆都留在书本里,从此之后就潇洒自然的离开这些往事,偶尔会翻出来回味一下。杰克·马丁这位不属于车站系统的长生者,则是由维克托亲手撰写的五个故事,填满了漫长时光塑造的虚无地狱。能让六十三坚持到今天的,恐怕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那就是上天堂。至于这个上天堂到底是怎么个上法————天堂到底在哪里?伍德·普拉克是一头雾水,几乎没办法和这个疯子沟通。可能六十三想要去的天堂,就是他口中追求的那种“安心感”,能够不再皱眉,不再思虑,不再胆战心惊的活下去。要知道,六十三已经杀死了三百多个江雪明。每一次都是为了红山石的归属,与这些觉醒了[后悔药]的强敌作生死斗。每次回到二零零六年,无论怎么努力,最终的结局都是这样。哪怕在旅途中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有了妻子和儿女——六十三强烈的求生意志也会让他恐惧死亡,要拿到红山石再爽一次。反而越是幸福,越是完美的人生,六十三就越是舍不得离开这个人世。这种恐怖猎奇的循环人生,几乎没有任何“安心感”可言。从这二十多个回合的交手中得到的信息来看,六十三的控制欲极强,江雪明绝不是这样的人。在面对小七开玩笑似的[生娃]请求时,雪明也是认真笃定的答应,包括备孕和婚期都想好了,把人生大事都交给至爱来决定。流星要多管闲事的时候,雪明却没有阻止,反而是竭尽全力去帮助伙伴完成心愿,骷髅会之行和尼福尔海姆的冒险都是如此。“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人渣...”伍德扮作恶心反胃的样子:“嘴上说着要改变他的人生,要拯救他——其实只是追求你心里的那种[安心感]吧!”“我必须亲眼印证这件事!”六十三一步不退,踩上致幻剂布包,哪怕它随时都会爆炸:“你要我远离他,要我不去干涉他的生命,这样他真的不会觉醒[后悔药]吗?”伍德·普拉克咬牙切齿的说:“试试看嘛?谁知道呢?”“我已经失败了三百多次,绝不会相信这种[幸运]的事。”六十三坚持自己的想法:“什么都不做?把一切交给老天爷来决定?可是狗老天从来都没卷顾过我!”伍德放下枪:“你看,我把枪放下了,这事儿很难吗?”六十三几乎抓狂:“可是这件事对我来讲!就像是呼吸一样!已经变成与生存息息相关的习惯了!几乎是我的本能呀——你难道见过不呼吸也能活下去的人吗?”伍德打开手机,往通讯录里翻找,然后找到了洁西卡长官的照片。六十三骂道:“这只是比喻!比喻你他妈明白吗?!”伍德:“那就是没得谈咯,无论如何你都要亲眼印证江雪明的最终蜕变吗?你一定要看见他变为闪蝶的过程?要观测这个结果?”六十三:“对,不光如此,我还要用灵体修改他魂威的形状...我...”伍德:“没戏!你这么做只会造出另一个[后悔药],真的,你相信我,我是加拉哈德魔术...”“你是加拉哈德魔术学院的座教授!是首席教师,我知道!我以前还是你的学生呢!”六十三不耐烦的说道:“可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呀!普拉克老师...这种控制欲就像是毒品!我已经染上毒瘾了,是权力在人们心中的神圣地位,是我无法对抗的心魔...”话已至此,伍德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深感遗憾,并且惊惧于[后悔药]的邪异神力。它不像是什么魂威,不是什么人类能掌控的超能力。它就像活生生的邪神,已经反过来控制了fe的肉身。举个例子,工人在工厂上班,反复拧螺丝的过程,会强化拧螺丝的技能,肌肉记忆会改变大脑的神经突触,也会改变工人的思维模式。反复使用[后悔药]的结果,就像是一系列复杂的机械力对大脑的再加工————[后悔药]让主人认为,所有的因果都是必然,一切的赌博行为,都只不过是反复尝试,可以控制结果的变量做工,世上没有[好运]和[霉运]的说法,只有[尝试]和[必赢]。控制了时间,就控制了一切,而其他时点的江雪明对六十三来说,不过是一颗颗等待拧正的螺丝——这位工人已经在漫长的时光旅途中,变成了无情的螺丝加工机械生命体。正如六十三说的————这种控制欲几乎变成了他的本能,根本就无法根除。伍德又举起枪:“好吧,最后一个机会。你买不买保险?我这里有一套理赔服务,如果江雪明觉醒了[后悔药],我会亲手把他杀死,我还会把整个过程都录下来,像是家庭夏令营的旅游纪录片那样,保证整个过程都充满了阖家团圆的欢快气氛,这下你安心了吧?”六十三撇嘴不屑:“你要与我斗多久,我都奉陪。”伍德从衣服里掏出一本书,是从江雪明那里弄来的。“你把这个看一遍,这是我给你下的最终通牒。”这么说着,列车长将书本抛了过去。“是江雪明的日志吗?”六十三颇感无聊:“如果你想与我这个麻木冷酷的人打感情牌,是白费功夫...我...”话还没说完,六十三刚看清书籍的名称,却有种莫名羞耻的感觉。——是医科用书《颅脑损伤》“妈的...”六十三骂骂咧咧的,一脚将致幻剂包裹踢向伍德,要把这包致命的爆炸物踢回去。“所以我说你记性不够好,雪明是个聪明的孩子,他的记性比你这六十多岁的老家伙好太多了。”伍德扣下起爆开关,“我最后摸到的东西不是这包致幻剂呀,你连仔细看一眼医书的耐心都没有,已经无药可医了。”从《颅脑损伤》的封面扉页迸发出剧烈的光焰,柔韧的纸张变成锋利的碎刀子,几乎将六十三的脖颈连带嵴柱一块砍断!血液像是喷泉一样,泼向机舱的天花板。他的脑袋半挂在胸前,临死前的最后一秒,只听见子弹的爆鸣声,却不得不再次发动[后悔药]的神力,把所有事物都复原。“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fe,在下个[静风点],我要碾碎你。”伍德已经开始倒退————四散纷飞的纸张也逐渐回到六十三的手中。一切都回到原点,只是伍德·普拉克这一回会更快,更迅勐,更致命。血肉脱口秀结束了。稍事休息,我们没有广告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