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审讯室后不久,封不觉他们的眼前便出现了岔路。
这是一个十字路口,没有标示、也没有任何可见的提示。
无论是往左、右、还是前方看去,都是别无二致的走廊。
假如这是个普通难度的剧本,此刻封不觉肯定会想办法忽悠伊戈尔跟自己分头行动,扩大搜索范围、增加效率。
然而,这是个噩梦本……而且觉哥也已经见识过这个剧本里怪物的强度了。
平心而论,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而言,就算在伊戈尔的保护下遇怪都未必能活下来……就更别提单独行动了。
再者,按照伊戈尔那极为害怕灵异事物的性格,也未必会答应跟觉哥分头走。
因此,封不觉干脆就朝着前方一指,示意对方继续带路。
就这样,两人又行了一段,沿途……陆续经过了四个房间。
这四个房间的金属门全都紧闭着,房间门口也没什么标示。虽然觉哥随时可以停下撬锁,但他并未那样做;根据先前在雕像房间的经验,他认为应该看到与主线相关的东西后再做计较。
“怪事儿啊……”待那四个房间被甩到身后,封不觉不禁想道,“这剧本究竟是有多大?走这么长距离……既没有剧情线索,也没有谜题、怪物,而且目前为止所有的走廊、房间……都没有标示,难道在这个地下实验室里工作的所有人都能把整个基地的地图印在脑子里?”
的确,这一点显得不太正常……
尽管“不设标示”这种做法可以在有外敌入侵时起到迷惑作用,但把走廊各段的景物造得如此相似……那就未免有些离谱了。
除了封不觉这种能在脑子里汇出地图、并通过墙壁上的纹理看出所处位置不同的奇葩以外,对于绝大多数正常人来说……这地方就是个迷宫;基本上,你只要走到一个十字路口,闭上眼睛转个几圈再睁开,立刻就无法确定自己是从哪儿来的了……
在这样的布局下,不仅是入侵者会很困扰,就连内部人员的日常工作也会被影响,这无疑是很不合理的。
“诶?疯兄,你该换血包了啊。”伊戈尔的一句提醒将封不觉的思绪拉了回来。
“嗯?哦……”封不觉抬眼一看,的确,第三包血也快输完了。
于是,两人便停下脚步,准备换上第四包、也是最后的一包血。
“伊戈尔,有个事儿想问你一下。”在准备扎针的时候,封不觉开口说道。
“什么事儿?”伊戈尔接道。
“你被送进这个基地的时候,这儿就是这样的吗?”封不觉道,“还有,你记不记得出去的路线?或者知不知道哪儿能找到地图之类的东西?”
伊戈尔摇摇头:“这些我都不知道……我是被人蒙着头抬进来的。”他若有所思地念道,“我在外面最后的记忆……是被几名战士(士兵)抬上了一辆车。刚上车我就被人套上了头套,等到头套被揭开时……我就已经躺在这个基地里了。”
这答案并不算出乎意料,封不觉也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才问的。
“明白了……”觉哥应声时,血包也换完了,“好了,那就接着走吧……”他抬眼朝前方的走廊中看去,“反正一直朝前走,就算找不到出口,也能找到尽……”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眼前出现的景象让他生生把最后那个字给憋了回去。
这一刻,封不觉望见了一个形似干尸的人形生物……正从前方数十米外朝他们走来。
“咯咯咯咯……”而那怪物也在第一时间望见了觉哥,并发出了一阵诡异的干笑。
笑声传至,伊戈尔转头一看、即刻一惊:“啊!魔……魔魔……”
他吓得都结巴了,连句整词儿都说不出来。
“别慌,它看不见你。”封不觉冷静如故,快速对伊戈尔说道,“反正它一定是冲我来的,等它走近时,你试着把它的头一刀给剁下来。”
其实,觉哥也不知道砍头的方法有没有用,只不过,以他与各种妖魔鬼怪多年的斗争经验来判断……这种方法的成功几率相对较高。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那怪物先是走了几步,随后就渐渐加速,变为了全力奔跑。
听脚步声也能知道,它是穿着鞋的;再看它的上半身……还残存着些许碎掉的衣物,所以它肯定不是觉哥他们此前遇到过的“光脚哥”。不过……二者看起来是同一品种无误。
“嘻……哈哈哈哈……”在冲向封不觉的过程中,那怪物近乎癫狂地大笑起来,笑声渗人无比,再配合它那可怖的外表,纵是在灯光之下,也显得异常骇人。
十米、七米、三米……
那怪物的速度比常人要快,仅是目测,封不觉也知道自己不太可能躲过对方的攻击。
但……他还是沉住气。
直到对方接近到两米之内,觉哥才暴喝出声:“伊戈尔!”
这一声吼,让处于震惊和呆滞中的伊戈尔瞬间回过神来。在零点零一秒的反应时间后,伊戈尔本能的、不假思索地照着封不觉此前的指示出手了!
呼——
粗犷的手臂,锋利的剁刀,带出风声一旋。
与封不觉的推测一致……那怪物的确是“看不到”伊戈尔的,所以,当刀锋猛至时,它再想闪避也已来不及了。
咔——
但见,伊戈尔手起刀落,这VNO-9强化人的身体素质绝不在怪物之下。
刀锋过处……皮开、肉绽、骨碎、筋断。
那怪物的头被一刀剁飞,却一滴血都没有流,给人的感觉就好似是切开了一块冷冻室里拿出来的肉。
“啊——”它的头颅离开了身体后,竟还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这声音绝对不是从嗓子里发出来的,连喉咙都断了,绝不可能吼出这么大的动静;不出意外的话,那应该是某种类似“灵体”的东西,在借用死者的嘴巴发声。
“叫你个头啊!”下一秒,封不觉单手一抬,便攫住了那个因惯性飞到自己面前的头颅,并用比对方还要大上几分的嗓门,冲着那怪物的脸就是一声狂吼。
那一秒,连那怪物都懵了,它是既没想到对方会来接自己的头,也没想到对方接住以后还敢跟自己说话,更没有想到的是……眼前这小子的态度居然还这么横。
“说!”封不觉将这怪物的头颅提起,逼视着问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呵呵呵呵……”那怪物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嘲笑的眼神看着觉哥,并且发出了阴森的怪笑。
面对这种回应,封不觉沉默了两秒,随后用十分冷漠的语气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立刻收起你的淫笑,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否则后果自负。”
“呵呵呵……”然,那怪物却是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更加嚣张地大笑起来,“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噗——
他的笑声,被一记闷响给打断了。
那是封不觉抓着它的脑袋,将其脸部砸向墙壁所发出的声音。
“呃——”被砸了以后,那怪物发出了一声闷哼,接着,他好像终于打算说些什么了,“你……竟敢……”
噗——
可是封不觉好像没打算让他好好说。
“哈?你说什么呀?”
噗噗噗——
“淫笑声太大了,本大爷听不见呢~”
噗——
觉哥一边一用懒散的语气说着类似的对白,一边将对方的脸一次次朝墙壁撞去。
这怪物本就是皮包骨头的状态,被这么一弄,脸上的皮都快磨没了,鼻梁骨也已断裂。
“呃……疯……疯兄……”伊戈尔在旁边愣了半响,才说道,“你这样……它说不出话来吧?”
“哦?”觉哥闻言,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重新把那个头颅提到自己面前,望着那怪物已经被撞得稀烂的脸道,“是吗?”
那怪物嘴都歪了,恶狠狠地念道:“小……小子……你……你……”
噗——
话没说完,觉哥又照着墙面给它来了一下:“称呼我的时候,要放尊重一点。”
说罢、撞罢,他立即再把头拿回了面前。
不过,那怪物还是挺有骨气的样子:“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屈……”
噗——噗噗噗噗——
“我可以这样玩儿上一整天。”封不觉这么说着,又招呼了对方五六下。
这次,他把怪物的头拿回面前时,后者的脸都快认不出形了。
“大哥,您有什么要问的,我一定知无不言……”看来刚才那几下,让这怪物的骨气和节操一起碎了。
“嗯……”封不觉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先说说你是个啥。”
“我……我们……就是你们……”怪物回道——我们是隐藏在你们体内的疯狂,无时无刻都渴望着从理性的牢笼中挣脱而出,我们就是你们每天晚上蜷缩在床上所躲避的黑暗,当你们躲进那些我们无法涉足的避风港,我们便在寂静与虚弱中蛰伏……
这段话是特殊语音,当对白响起时,封不觉便进入了一种好似在看CG般的状态。
而当那整段话说完时,觉哥眼前的景物骤然转换,眨眼之间,他竟然已来到了……自己的思维殿堂之中。
记忆如光晕般在空中游弋,思潮如雾气般笼罩着这广阔的空间。
此刻,时间凝滞。
六道人影,共聚一堂。
其中五人各自而立,站成一圈;圈中……是一个两米多高的、鸟笼型的囚笼;而那笼中,还站着第六个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刻进来,但既然来了,我也不妨问一问……”第一个封不觉开口说道。
“刚才那货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吧。”第二个封不觉接道,“我总觉得……似曾相识啊。”
“以前我一直以为这里只有五个人,直到我开始接触惊悚乐园,并且获得了进入‘具象化思维殿堂’的能力后,我才发现……还有第六个人存在。”第三个封不觉说道。
“此前我一直相信……那个笼子,就是伍迪所施加的封印。”第四个封不觉望着笼中人道,“而你,便是我被封印的恐惧。”
“直到刚才,我听到了那番话。”第五个封不觉又道,“这让我意识到,也许……那个笼子……从一开始就在那儿了。”
这五人各自说罢,沉默了数秒,然后……
“你是谁?”
“你是谁?”
“你是谁?”
“你是谁?”
“你……是谁?”
他们几乎在同一秒,看向了笼中,并用五种略有差别的语气,问出了同一个问题。
“呵……”片刻后,笼中人,冷笑,“为什么要质疑自己呢?”
他用问题,去回应了他们的问题。
“我们,是一个人。”两秒后,笼中人又道,“从一开始,我们之间就不存在什么秘密。因为……所有的答案,就在这座殿堂里。”
话至此处,他将手伸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从中取出了一把钥匙。
见状,笼外的五人,也纷纷下意识地将手伸进了口袋。
这一刻,每一个封不觉都发现……自己的口袋里,也有着一把钥匙。
“这个笼子,的确是从一开始就存在的。”笼中人道,“因为……我们,想让它存在。”
“因为你不愿意出来?”第一个封不觉问道。
笼中人回道:“但是,我也确实出来过。”
“我知道。”第二个封不觉道,“为小叹掩盖现场的那天,你出来过。”
“第一次接触赌皇斋的那天,你出来过。”第三个封不觉道。
“披风争夺战的时候,你出来过。”第四个封不觉道。
“还有……”最后,第五个封不觉接道,“若雨走的那天……你也出来过。”
“因为……自始至终,我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随时出现。”笼中人接过他们的话头,说道,“普通人,会想尽办法让笼里的自己永远不要出来。”说到这儿,他摊开双手,邪邪一笑,“但我们不是普通人,我们……是封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