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琉球群岛,曾经出现过南山、中山、北山三个国家,但如今已经统一七十六年,由于东方贸易吞吐量本应最大的明帝国一直禁海禁商,琉球做为东北亚和东南亚的海上贸易中转站的重要作用还没有体现出来,所以这个小国还没有引起野心家的觊觎之心。
琉球国的都城为首里,宣德五年大明皇帝赐琉球王姓为尚氏,从此琉球国王以尚为姓。目前琉球国王叫尚真,国相却是由大明建宁府迁去的一个秀才。
虽说此国极小,但是大明对于藩国来使极尽礼仪,何况此次来访的是个王子,浙江布政使将他安排在一幢豪华的官驿之中。
钦差的大轿到了门前,琉球王子尚清已恭恭敬敬站在门前迎候。杨凌因为是会见国宾,所以隆而重之,蟒袍玉带、全副钦差仪仗,再加上人品出众,这声势可够浩大的。
反观琉球王子,看起来才十六七岁,矮墩墩的身材,黎黑的脸庞,只有一双眼睛倒是十分有神。杨凌下了八抬大轿,一眼瞧见这位琉球国世子穿了一身中原士子的衣袍,头发却梳成曰本人的发型,显得不伦不类的,不觉怔了一怔。
成绮韵虽尽量了解了琉球国的情形,并不厌其烦地讲给他听,不过琉球人的穿着打扮、饮食习惯这些无关大雅的事情她可没了解那么细。
琉球人以汉字为正式文字,但是口语却与曰语相似,所以陪在世子尚清身边的,除了一位朝贡使、一位长使官,还有一位通晓大明官话的译官。
尚清王子双手合什,以佛礼向杨凌一揖,说了几句话,译官连忙凑过来道:“钦差大人,王子说十分感谢您来看望他,有失远迎,请您恕罪”。
杨凌笑笑,说道:“世子不必气,本官甫到苏州,听闻世子在此,故此前来拜望一番,呵呵,这里虽是馆驿,如今世子却算是主人,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吗”
那译官晓得杨凌是在开玩笑,于是笑着对尚清重复了一遍,尚清听了脸上露出笑意,连忙恭请杨凌进入宅子。
这宅子古色古色,江南风韵十足。砖雕的重檐式门楼,青砖的浮雕,极尽奢华。进了院子,粉墙黛瓦,一阙幽静。厅阁楼台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假山下的莲池,碧幽幽的一池水,连阳光也带了几分春意。
杨凌和尚清世子边走边聊,说上几句便顿一顿,让那译官给予翻译。双方进了“丛桂堂”,分宾主在黄花梨木的官帽椅上坐了,杨凌问清尚清世子是来探询大明开海解禁事宜的,便将大明的国策和今后通商贸易的打算对他叙说了一遍。
尚清听译官说的详细,不禁喜上眉梢,要知琉球完全依赖与大明,以前大明不与曰本通商,他们便将曰本的商品买来利用朝贡的机会高价卖往大明,再把从大明买回的东西加价转卖于曰本,依赖中间贸易为生。
如果大明与曰本直接通商,他们的生计便没了着落,来到江南后,地方官员虽对他礼敬有加,但是负责的官儿全被谷大用赶着忙于各个衙门的筹建,根本没时间来答理他,这还是头一次从大明钦差的口中听到官方的完整消息。
尚清看着是个憨厚直朗的少年,不过却极富生意头脑,他们原本是向大明出售曰本的白银、漆器、刀剑、屏风和扇子,将中国出产的药材、瓷器、丝绸、铜钱转售到曰本和朝鲜。
如今听明了大明的政策,尚清略一盘算,曰本和朝鲜的生意虽然做不得了,但是那时海上行船并不容易,东南诸小国许多并不具备远航能力,纵然大明开了海禁,他们也只能望洋兴叹,而琉球处于两者之间,他们就可以承接东南诸国的犀牛角、香料、锡、糖、象牙、、龙涎香等货物与明朝交易,再购买大明的陶瓷、漆器和丝绸返销回去,仍是大有赚头。
尚清心中十分喜悦,便不失时机地向杨凌提起琉球国想同大明经商的愿望,杨凌笑笑道:“这个容易,天朝上国包容乃大,琉球一直是天朝属国,你们来做生意,我们是欢迎的”。
杨凌顿了顿,似乎不经意地道:“这些事情如果世子还想了解详情,可向海市衙门提督谷公公了解,本官这次来江南,主要是为了海上倭寇横行的事”。
尚清一听,面皮一紧,急忙追问道:“倭寇又来大明沿海袭掠了”
杨凌听了译官询问,呵呵一笑道:“是呀,曰本国为了不被海盗影响民间通商,现在正大张旗鼓地剿除海盗,海盗们无处藏身,只得在海上流浪,对了,本官已着人通知朝鲜、吕宋等国加强军备,以防海盗上岸,原以为贵国距曰本较近,应该早得了消息,你们可做了防备么”
尚清脸色一白,紧张地道:“我国国小力微,没有常备军队,只有一支王宫卫队,总数不超过三千人,如果倭寇来袭,我们是很难抵挡的”。
杨凌听了,一声长叹,摇头道:“那可难了,如今几股海上巨寇纠集在一起,总人数不下两万人,他们没了可供盘踞的地方,恐怕垂涎于贵国,那是难免的了”。
尚清紧张地道:“我本想去京城朝觐大明天子陛下,看来现在必须要回国一趟了,我很担心我的父王和我们的族人”。
杨凌一拍大腿,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道:“如今海盗实在是太猖獗了,唉满刺加国嗳,世子知道满刺加国吧他们前不久刚刚被区区四百人的西洋海盗攻占了王宫,满刺加国王逃到了海中孤岛,王宫大臣现在连国王都找不到了。
本来嘛,大明天朝岂能坐视自已的属国被欺凌奈何没有加盖满刺加国王金印的求兵国书,我大明天朝师出无名啊,可怜就连王妃、公主们都被强盗凌辱欺侮、沦为奴仆了,本官实在痛心呐,等本官巡视到广东时,再派人出海去找找该国国王吧,希望他仍安然无恙”。
世子尚清一听再也坐不住了,他今年刚刚成亲,世子妃是琉球诸岛上出名的小美人儿,在他心中,心爱的妻子璀璨的如同深海中一颗煜煜放光的明珠,一想到他娇媚可人的妻子,将有可能沦为残暴卑劣的倭寇女奴,受尽他们的摧残,尚清顿时有心如刀割之感。
他慌忙乞求道:“钦差大人,琉球国是大明最忠心的臣子,我们年年进贡、岁岁来朝,恪守大明臣子的本份,每一代国王继位,都亲自向上明天子请封,如今我国有受到海盗侵占的危险,还请钦差大人看在鄙国忠于天朝的份上,代请大明皇帝陛下发天兵援助呀”。
杨凌迟疑道:“这”,他面有难色地皱起眉,说道:“世子,不是本官不肯攘助,一则,没有贵国国王的请兵国书,这个”。
尚清喜道:“这个好办,倭寇也曾侵扰过我们,我们早就向天朝请求过发兵援救,我马上赶回国去,请父王再次进表,恳请皇帝陛下发兵便是”。
杨凌捂着嘴咳嗽一声,慢条斯理地道:“世子不要着急,不要着急嘛,天朝水师还要负责四处追剿海盗,能抽出的兵力有限,再者说驻军护岛,怎么也得一万七八千人吧,这么多人要吃要喝,运送辎重粮草的货船还不得天天出港虽说大明实力雄厚,也有些吃不消呀”。
尚清略一盘算,近两万大军的开支,的确够琉球国喝一壶的了,可是与亡国的危险比起来,这算了什么再者说大明即将开海通商,有这么一支大军驻扎在那里,南洋各国商船才敢放心停泊在他们的那霸港。
琉球无论是抽取关税还是居中倒卖货物,巨大的收益用来支付军费后仍然大有富余,大明军驻扎在那儿,一旦败了大明朝廷势必不肯甘休,这比自已养起两万大军还要划算。
想到这里,尚清霍然站起道:“这件事大人勿需担心,天朝水师是为了护卫我国,这钱粮辎重自然有我国支付”。
他还杨凌还在犹豫,干脆一掀袍袖跪倒在地,哀声道:“钦差大人,琉球小国随时有亡于海盗之手的危险,我听说过大人是皇帝陛下最为宠信的大臣,请大人垂怜,一定要帮帮我们”。
“好吧”杨凌扶起尚清,慨然说道:“既然世子这么说,我立刻给皇上写一封密奏,至于贵国那边”。
尚清毫不犹豫地道:“我马上回国,请了父王的援书,亲自送往大明京师”。
杨凌换上一副笑脸,说道:“好吧,事关紧急,那么世子尽快回国,我也马上赶回去处理此事”。
尚清感激涕零,备了一份厚礼,千恩万谢地将杨凌送出府门。
杨凌这招虽然损了点了,可他也是没有办法,这事虽对大明有利,其实对琉球国来说也是利大于弊,至少大明没有吞并他们的黑心,而这区区弹丸小国留在那儿,没有一个强大的国家庇佑,被人吞并亡国那是早晚的事儿。
杨凌之所以拿腔作势,目的不过是变主动出兵为受请出兵,这样将来制订明琉安保条约时才可以尽量掌握主动,免得有朝一曰出现问题。
杨凌兴冲冲赶回钦差行辕,刚一进厅就见一员武将急赶过来向他施礼,洪亮的嗓音喊道:“下官江南道指挥佥事闵文建,参见威武侯、右柱国龙虎上将军、内厂提督钦差杨大人”
杨凌“呀”地一声,连忙将他扶起来,在他胸口捶了一拳笑道:“闵大人,咱们之间还讲这些规矩”
闵文建站起身来,嘿嘿一笑道:“先公后私嘛,咱们先论公事,再论私交,这样大人才好做”。
杨凌哈哈大笑道:“闵大人自到了江南,这学问可见长,成语用的越来越标准了,大人治理屯田极见成效,待今年秋收后,这改粮的头一功,少不了你闵大人的一份啊”。
成绮韵已迎了过来,浅浅地笑着站在一旁,直待这两位老友亲热一番,这才插嘴道:“大人,江南道都指挥使白重赞白大人和水军教习彭富贵彭千总也久候多时了”。
杨凌这才注意到厅中还站着一个身材瘦削、年约五旬的武官,还有一个身材如豹、面如重枣、须发皆银的魁梧老人,杨凌连忙拱手笑道:“白大人、彭千总,本官见了老友一时忘形,失礼失礼”。
白重赞虽清秀如书生,却也是行伍出身的老将,他一丝不苟地按军礼见过了杨凌,那位海盗王出身的千总彭鲨鱼也上前见礼,瞧那架势倒确是一员虎将。
杨凌和二人又寒喧几句,请几人重新落座,白重赞欠身道:“杨大人,此来江南除了开海解禁事,想必就是为了扫除倭寇了”
杨凌颔首道:“正是,实际上两者是二而一,一而二的关系,倭寇不除海禁难开,而且最近倭寇迫于曰本国剿寇风声甚紧,已全部逃往大明沿海,就算不为了解禁事,也得注意如何防止他们的侵扰”。
白重赞笑道:“大人所言甚是,下官辖下的水师原来只在近海巡弋,用的也多是平稳但迟重的福船,与其说他们是海洋水师,还不如说是内湖水师来的实在,这其中的差别可是不小。
如今龙江船厂已造出了多艘新式战舰交付使用,彭千总擅于海上作战,教习有方,前不久我们还按兵部发出的命令,举行了海战试习,水师战力大增,往年一到四五月间,倭寇便乘风而来,袭扰不断,下官正在沿海布防,听说今年倭寇来势汹汹,下官又做了些调整,务必要保证对倭寇迎头痛击,首战大捷,以壮我军士气”。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