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通判、卫指挥佥事这种级别的官员,或许在地方上有那么一点影响力,但在颜楚杰看来,他们手中所掌握的权力并不能左右战局,还远不足以跟自己谈条件。
毕竟城里真正能做主的其实不是他们,而是另有其人。
至于地方首富,颜楚杰认为其价值并不在于调停眼下正在进行的战事。等战后需要恢复地方秩序的时候,让这种人出面亮相,倒是能派上不小的用场。
当然了,如果能用一些比较小的代价,甚至是空头支票,策反这些立场已经开始动摇的人物,那对海汉来说倒也不无益处。
但颜楚杰也不会把破城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打铁还需自身硬,要想攻克镇江城,那首先就得拿出令守军绝望的本事才行。
打发走了这几名说,颜楚杰决定下午继续加强攻势,让作为后备部队的一个炮兵营也加入战斗,加大对城头上防御工事的压制,为步兵接近城墙创造条件。
当天下午,两军战斗继续。
城中的守军赫然发现,来自城东方向的炮击比上午更为猛烈了。
趁着中午停战这一会儿,守军对瓮城几处塌掉的缺口进行了紧急修补,但在接下来遭受了更为密集的炮击之后,很快又再次发生了规模更大的坍塌。
瓮城这次的坍塌缺口足有数丈宽,而且已经露出了被其遮掩的朝阳门。而此时城外的海汉军火炮,也终于可以直接打击城门了。
在此期间,城中守军也曾试图出城应战,干扰海汉军的炮击战术。但怎奈海汉军对此早有提防,在火炮阵地外围部署了防御阵地,即便明军投入骑兵反复冲击,也还是未能达成目的,反倒是在城外折损了近千骑兵。
日暮时分,镇江城东的朝阳门已经是一片狼藉,两扇厚重的城门业已被炮弹轰成了残破状态,若不是城内提前填充了大量土石抵住了城门,估计早就塌了。
而朝阳门上的城楼在开战不久就中弹燃烧,这个时候也烧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还在冒着青烟的断壁残垣。
虽然城门暂时还没失守,但照这样的进度,被海汉军攻破城防似乎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颜楚杰没打算在入夜之后继续发动攻势,能见度下降会影响炮击的效率,也不便步兵攀上城墙。攻势已经持续了一整天,不管是武器还是作战人员,此刻都需要抓紧时间休整。
不过进攻并非完全停止,颜楚杰已经安排了一队工兵,准备在午夜时分让其潜入城下,设法在朝阳门的废墟中埋设炸药,待明日择机实施爆破。
与此同时,在前一天两军发生激战的象山附近,却聚集了数以千计的民众。
昨日海汉军拿下象山之后,颜楚杰认为此地距离江岸极近,又有山体可作掩护,便将这里设为临时后勤基地,在这里存放粮草及作战物资。
今天海汉军攻打镇江城的同时,后勤部门在象山附近乡镇临时募集了千余民夫,负责将长江上运来的各种物资搬运上岸。
于是许多民众闻讯之后涌向这处临时基地,他们倒不是争相给海汉打工,而是想借着水路开放的时机,搭乘船只逃难离开。
有消息称此时下游的常州和南边的金坛、宜兴等地都在打仗,于是民众首选的逃难方向,便是长江对岸的扬州。
扬州在上次两国交战后便被划归海汉,由于两国在当地都有极为重要的商业利益,扬州也就此成为了两国的缓冲区,许多跨国贸易都是在扬州完成钱货交割。
此次海汉再度兴兵攻明,虽然没有抽调扬州驻军参战,但作为最接近战场的海汉统治区之一,当地也承揽了相当一部分的物资补给任务。
海汉舰队控制镇江下游江段后,扬州就开始派出船只,向这支主攻长江沿岸地区的海汉军运输物资。扬州那边是太平世界,这是所有人的共识。而这些船在难民眼中,自然就成了保住自家性命的逃生通道。
两艘乌篷船刚刚靠岸,等在江边的民众便涌上前去,把靠岸的地方围了个水泄不通。
若不是有荷枪实弹的海汉军在维持秩序,这些人恐怕都会不管不顾地冲上船去。
士兵们花了好一阵工夫,才将这些想要登船逃难的民众赶开。船上的人看到岸上形势被控制住,这才放下了跳板。
一名海汉军官拿着一本簿子,登上了乌篷船。
船上一名师爷模样的人快步上前,主动禀报道:“军爷,我们是戴家的,船上装的是筹措的军粮,是在您这儿办理移交手续吗?”
军官点点头道:“没错,报一下你船上的货,我这边作记录,等下点算清楚,就写个回执给你拿回去交差。”
这人连忙掏出一张货单,照着念道:“活猪二十头,活牛两头,活羊十只,鸡鸭鹅共二百只,新鲜鱼虾三百斤,各类蔬果五百斤,稻米三千斤,面粉五百斤,纱布二十匹,各种药材四十斤……”
这两艘乌篷船运来的物资说不上多,但种类却着实不少,零零散散有三四十样东西。
当然了,这些东西并不是无偿提供给海汉军,而是作为军队在当地采购的作战物资来计价,回头也是要结算费用的。
海汉军作战期间的武器装备都是从杭州、舟山等地补给,但粮草等物资则是有相当一部分从沿途州府就近获取补给,以尽可能节省运力。
承揽这样的差事,自然也会有一定的油水,所以扬州当地的商家对此也很是积极。
不过戴家本身就是扬州最富有的盐商家族之一,名下的生意说是日入斗金都不夸张,也并不缺这点收益。
对戴家来说,能从中赚多赚少还是其次,借此机会来维系与海汉军方的关系,这才是其真正的价值所在。
趁着卸货的工夫,押船这位悄悄摸出几张纸钞,塞给了负责收货的军官:“军爷,些许心意,不成敬意。”
军官盯了他一眼,一把推了回去:“开什么玩笑?我就是戴团长的手下,都是自己人,这钱收不得!”
戴家子弟戴成荣担任团长的陆七师第二团,正是在象山登陆攻打镇江城的部队之一。军需官要是敢收这个钱,回头被戴成荣知道可就没法交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