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完内阁的工作分工后,陆远得以从繁冗的政务中短暂的抽身,并开始自己早已准备多时的北上出巡。
这次出巡的目标则是山东、河北、辽东、山西和陕西五地,可以说将整个大明的北方九边全部涵括在内。
而陆远想要北上视察的想法并非是临时起意,大明迁都已经将近三年,北方的事务陆远一直都没有切身去看过,现在政局趋稳,自己也该去看看北方的情况了。
此番出巡,除了通政使司和政研室之外,陆远还带上了陆鸣,护军之事则由俞大猷陪同沿路协调负责。
陆远到的第一站便是山东,山东布政使孙秉诚、巡抚薛公纪带领官员于济南城外迎候。
迎驾的官员中还有一个不得不提的人物。
曲阜知县孔公珏。
而当代衍圣公孔尚贤并没有露面。
“下官参见太师,恭请万安。”
在近百名官员的齐声颂迎下,陆远走出马车,面带微笑。
“诸同工辛苦了。”
“下官孙秉诚参见太师。”孙秉诚见到陆远来到自己面前,作揖施礼:“下官为太师介绍。”
随着孙秉诚的一一介绍,陆远也是同这些人一一认识,简单寒暄几句,惟独到了孔公珏这里的时候多聊几句。
“公珏公可是有几年没到南京来了。”
陆远笑着说道:“以往国都还在北京的时候,尚贤公可是每年都要去一趟,在翰林院、国子监讲课的,怎么这三年不来南京呢。”
孔公珏垂首答话:“太师宽谅,老夫近来身体染疾,实在是有心无力。”
“公珏公染疾?”陆远语气加快两分:“那可不是一件小事,正好本辅此番出巡从宫中带了几名太医,安排给公珏公请个脉。”
“多谢太师。”
陆远点点头:“公珏公安心养病才是当务之急的大事,对了,怎么没有见到衍圣公?”
这句话说的众人脸色都怪异起来。
按照大明的礼法,衍圣公的政治待遇仅次于皇帝和皇太子,他去北京,需要提前一个月通知通政使司和礼部,由礼部筹备迎接礼数,要组织百官在文华殿恭候,当晚皇帝和皇太子更是要亲自出面在华盖殿设宴款待。
所以衍圣公属于是超品,位在三公之上。
陆远这么说,那是公然挑衅衍圣公的权威了。
“太师见谅,衍圣公如今岁数还小,在曲阜居家读书呢。”
这一代的衍圣公孔尚贤幼年袭爵,算起来如今岁数确实只有十五六岁,是个孩子。
“衍圣公敏而好学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本辅虽然位居首揆,但也是至圣先师的徒子徒孙,于情于理来了山东都该拜见衍圣公的。”
陆远看向孙秉诚:“这么重要的事,孙蕃台这里怎么不知道提前安排一下。”
后者胆战心惊拱手:“下官安排失当,请太师责罚。”
“先进城吧。”陆远甩手便回了马车。
而孙秉诚则很是懂事的叫来一名下属,小声交代道:“立刻派人去曲阜,请衍圣公来济南见太师。”
下属啊了一声:“蕃台,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失礼?”
“失礼?”孙秉诚瞥了他一眼:“礼大还是权大?难不成你想让太师亲自去曲阜见衍圣公。”
下属吓的不敢多说,可又在原地纠结了半天开口。
“蕃台,下官,下官怕请不来啊。”
“将提学道御史孔元杲叫上,你们俩一起去。”
“属下明白了。”
交代完这件事之后的孙秉诚这才踏实下来,登车跟随入城。
济南是山东省府,共辖四州二十六县,弘治十五年的时候,济南府造册的人口就已经超过七十万。
但是因为净街的原因,因此坐在车辂内的陆远透过车窗看不到一丝繁荣景象。
“以后这种净街的事少做。”
陆远对同在车厢内的郑大同交代道:“本辅的车辂非常安全,大炮都轰不开,难道还怕被弓弩暗杀吗。”
后者点头称是,可心中却是有了主意。
太师爱民如子,不喜净街这种形式,那接下来就让当地官府安排人乔装成百姓便是。
反正不能真让不知根底的人围着,万一有个刺,不说刺杀成功与否,惊了驾也是罪过。
抵达藩司衙门,一众当地官员簇拥着陆远入内,按序落座之后,孙秉诚便恭恭敬敬的上身前倾,姿态谦卑的开口。
“太师车马劳顿,实在是辛苦了。”
“无妨。”
陆远手中捧着从吏部带来的负责记载山东考成的台账,随口应了一句就将话题转移到考成一事上。
“这两年山东的户田增长分别是百分之七、百分之五,税收增长为百分之十六、百分之十九,这两年灾情断断续续,能有这般成效,可见你们做的很不错。”
见陆远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赞扬,本来还很局促的山东有司官员顿时轻松不少。
孙秉诚忙道:“下官等人偶有成绩,全仰赖太师坐镇中庭,帷幄定策,加上张阁老等上司们的督促,下官等人只是遵令而行罢了,实不敢居功。”
“谦虚是好事,不过过分谦虚就是妄自菲薄了。”
陆远言道:“做官,还是要有点傲气,不然怎么勇于担当。”
“是是是,太师金玉良言,下官等人牢记教诲。”
“本辅这次来山东可以待十日,简要汇报一下政务即可。”
“是。”
孙秉诚应了一声而后看了薛公纪一眼开口。
“那就下官先说吧。”
“山东下辖六府、一十五州、八十九县,有盐运司二、转运司一、海关六港.”
——
江西,袁州府分宜县。
这里是严嵩和陆远的老家,一个县连续出了大明朝两任首揆,足可谓人杰地灵、学风鼎盛。
人口只有四万不到的分宜,却有多达三十名进士、数百名举人秀才,这也让分宜县的教谕严秉堃走到哪都昂首挺胸。
他姓严,但是和严家没什么亲戚,或许祖上有,可如今早已出了五服。
年过四十严秉堃是个举人,二十多岁中举之后就一直在本地做教谕,这一干就是近二十年。
也是时运不济或者才学不够,严秉堃参加了四次科举全部落第,一赌气干脆就不参加,想着就这么当一辈子教谕也挺好。
至于说那个什么新学?
严秉堃的态度就是,只要自己还干着这个教谕,那什么狗屁新学就别想在分宜县开!
而他之所以如此反对,是因为严秉堃看不到新学的未来。
正所谓学海无涯,无论是古典的旧儒理学,还是如今江西盛行的王阳明心学,本质都是儒学,儒学之博大精深,多少人苦学一生尚且不过是皮毛而已,现如今的新学搞了十几门学科,严秉堃不觉得这样的教育方式能教出什么好学生,更别提为国家做贡献了。
“教谕。”
一声呼喊叫醒了沉思中的严秉堃,他抬起头看,唤自己的人是县衙的一名书吏,此刻满头大汗,甚是着急。
“怎么了?”
“严阁老回乡来了,县尊大人召集着大伙一起迎接呢。”
严秉堃眉头微皱:“严阁老早已不是首揆,而今白身回乡颐休晚年,何须劳师动众往来迎待。”
书吏人都听麻了,手足无措的支吾道:“教谕,那可是严阁老啊。”
“以前是。”
严秉堃言道:“朝廷有礼法,万事有规矩,他若还是首揆,老夫自当去迎接。”
书吏彻底服了,拱手。
“那在下转告县尊,就说没有找到您。”
“无需如此,照实禀报。”
书吏不复多言告辞离开,只是一劲的腹诽。
自从这些年大明朝出了一个南平教谕海瑞之后,地方上的不少教谕都开始有样学样。
搞的好像只要学海瑞刚正不阿就能被提拔一般。
装什么装。
呸!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当严嵩见到分宜知县钱廷皋的时候就说了这么一句。
“老夫如今一介白身,只想着含饴弄孙,钱知县组织那么多官员迎接不合适,不合适。”
人严嵩这话就算写下来都挑不出什么毛病,可钱廷皋还是从严嵩不高兴的语气和神态中揣摩出了一二。
很显然,严嵩并不是因为己方的迎接而不高兴,全然是因为迎接的队伍中少了人而不高兴。
一个县,总共就那么几名官员。
钱廷皋内心打定主意,明天就给提学道衙门写信,把这个教谕给撤掉!
喜欢装清高,那就回家种地,一辈子清高下去吧。(本章完)